悍妇自古就有,善骂者更是常见,能骂出气势,展现风彩并一战成名者,实在凤毛。
某年夏闲居家几日,难得的撞上一村里女人骂街。其人往日待人热忱,客气亲和,那日之后让我对伊的认识更新了一步。起因可能是她家菜地的什么东西被人糟践的不太美观,规模颇大,让她一时气愤难平,使得伊人一改往日做风,一展异常风彩。刚出得地头声还小些,三叔照面还玩笑寒喧一回,伊人应付一声儿,阔步进到街口,调门一下就高了八度,但见:阔步如风,脖赤面红,东房首三呼,西下家一蹶,双手指冲天,一双脚顿地;直骂得街巷上少人,人人垂首噤声,两旁门紧闭,户户深庭寂静。巷里鸡鹅,戚戚然有门难寻;街口老树,巍巍兮少风来拂。空气不流,绿树寻风,圈里猪羊凝耳循声,树下老牛忘神反刍。少风又不乏声势,语气连贯绝无反复,且常出异言新意,“姥、奶”相连,“爷、爹”穿插,从称呼到问候,从天上到地下,从人类到牲畜,从街囗到中心,再从中心返回街口。直教一街无人,两下寂静,力不能从心、从丹田,从声带、从气势,口角边唾沫四散,咽干舌燥。脖子不再那么红了,脸色也不再那么急了,脱出口去上一句,干咽几下喉咙歇一口气才能接出来下一句。燥热的天气,没有风的热浪里裹着,那声气神情便不再像初开场时的充足连绵抖擞如风如火了。
三叔回转来见着伊还未收金,知其平常的为人,散劝了两句,伊人便翻转了脸笑:太欺负人,吼骂这半晌的寻个出气的口,不然憋闷在心里堵的慌,饭也难得咽下口去。又闲了几句就反转身回家了。
后来听父亲说,伊的丈夫来寻我,说是为那件事特作短赋一篇以申饧申诫,欲我以笔墨誊写,使日夜面壁省视。后父亲用隶书字体抄写了,挂没挂就不得知了。我心底下揣度:伊的丈夫是父亲学生,我妻子曾经做过他的学生,教语文,据说颇有风度,且文学有些功㡳。他们夫妻平日感情很好,至少在大家面上有说有笑,妻子骂街,做丈夫的规劝解说是必然,断不会做文以纪,示警视慎行之意,既便有赋,或者是父亲的手笔。
年终回家说起那件事,请父亲拿那篇赋稿,想领略下他学生的文彩,请来一看,果然是父亲笔迹,赋曰:世上常有好事者做可恶之事,闻某日有开罪于弟子内眷者,使伊忿闷而笑意不再,秽语兮恨意难平。其势若黄河之滔滔不绝,比长江之绵延难断。声若迅雷,人不及掩耳匿身,气比疾风,物难寻避躲之境。街上君子,惊愕于不复往日风度;门里小人,惶惶里翻检平常狭隘。人畜无害,自揣摩平常气度;恶者有思,或收敛素日作风。药除沉疴,可省长者二三口舌;效去恶疮,使得少年敛八九戾气。幸哉歌矣,福得祁女,自今一场,我邻里睦和,村巷安祥,平常留妇幼老者,尽享和谐安康!我看完失笑,真不亏师生有情,几十字的文,竟没见一个讥讽的字样儿。
闲睱少思,仅凭一骂,就期待能改善村人风貌,邻里气度,当然不太可能,父亲做文的意思,权当作愿望看待。烂事既出,任你骂罚都于事无补,反倒带累着气伤了自己,何苦来?近几年难见着那妇人,说是随丈夫去城里住了,终归根基还在村里,又种着粮田,都是邻里乡亲的,见着面,笑容还在,只是显出不自然的神情,且后悔呢。 悍街悍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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