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会

“黄老板，你也来啦！”李大锤一看到黄老板就亲热地凑了上去。说到这黄老板，哪里是什么老板，也就是个穷木匠，这些日子一样吃不上猪肉。李大锤假惺惺地上赶着问候，不过是因为家里的老爷柜坏了门，想劳动这黄木匠来修补修补，占占邻里间现成木匠的便宜。

“嘘！小点声！”黄木匠白了李大锤一眼，恨恨地说，“没见识的小子，不知道隔墙有耳吗？这儿人已经不少了，还想把人招来吗！”黄木匠很内行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左瞥一眼、右巡一圈。

李大锤有求于人，耐着脾气，拉扯着脸上的皱纹挤出一副笑脸，“黄老板，村长也请你来啦。”黄木匠挑挑眉头，露出得意的神色，“你这是什么意思，杉玉村里谁不知道我黄木匠是个老实人。又勤快，又有手艺，平常最热心肠。前两天我还帮村东头的赵寡妇修门板呢。村长要分猪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李大锤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很是不以为然。谁不知道黄木匠好吃懒做，四十岁了都找不到老婆，要不是村里就他一家木匠，又搞什么手艺不外传的玄虚，他早就饿死了。但是谁让李大锤有求于人呢，只好笑脸相迎。黄木匠这么一吹嘘，李大锤正好可以开口请他这个“老实人”来帮帮忙。

“黄老板，知道你最热心。前两年村北边的周家当家的去世，还是你帮着周家媳妇抬棺呢。这种又晦气又吃力的活，只有你抢着干。说来也巧，我家那婆娘昨天一把就把老柜的门给拉下来了。多少天不吃肉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死劲。这会儿正好碰上了你黄老板，我可是撞了大运。”

此时，黄木匠为难起来，后悔说了那些大话，现在没有台阶下，支支吾吾一会儿，就要答应下来了。好巧不巧，这时候，李大娘来了。

“死鬼，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是说去老钱家打夜工吗，怎么在这里？”李大娘骂骂咧咧地冲上前来。

黄木匠从窘境中解脱出来了，乐呵乐呵地看起戏来。李大锤诱导黄木匠答应帮忙的谈话正到最关键的地方，猛不丁被李大娘打断了，不由得怒火中烧，冲李大娘叫喊起来，“你个疯婆子，什么都不会，到处搞破坏，家里老柜的门就是你拉坏的，还有脸跑来吃猪肉。你不羞，我都羞死了。”说着，李大锤把脸往前凑了凑，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脸。

“我什么都不会？我到处搞破坏？你亏了良心吧！原来家里养猪还能补贴两个钱，现在猪全死了，单靠你打零工，家里早就过不下去了。要不是我每天一棵青菜、一个鸡蛋地精打细算，孩子的念书钱都要出不起了。就坏了一扇八百年前的柜子门，你就计较成这样！我跟你计较过什么？村长说，这次密会不能让别人晓得，家里人也一个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不想着家，不想着你们。你们来吃肉，就带了自己一双筷子，只有我带了碗来。我是要带回去给你们吃的。”李大娘说得动情起来，声音已经哽咽，泪水也流出来了。

女人一哭，男人就没辙。何况李大锤本来就理亏。李大锤温和起来，哄着老婆，把黄木匠的事丢了开来。

李大锤夫妻这么一来一回，惊动了不少人。屋子里的人都偷眼看来，低声谈论。不过他们讨论的可不只是别人家的闲话，这太小觑了他们，他们可不是那种只知道背后嚼人家舌根子的八婆，他们在思考跟自己有关的事。也就是，李大娘刚刚提到过的，关于分猪肉的事。

当初村长跟他们说的时候，神神秘秘的，说是有一个什么“密会”，只请了村里头的骨干分子，开一个表彰大会，请大家吃一顿猪肉。这“密会”谁不懂，就是“秘密会议”嘛，被邀请还真有点荣幸，感觉自己也是村里的“重要人物”了。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猪肉”，大家都快“不识猪滋味”了。该死的猪瘟疫已经在杉玉村持续有半年了，村里的猪都死绝了，只剩下村长家一根独苗。村长家连猪都比别家的有见识，竟然躲得过猪瘟。

此时，夜已深了，本来应该是熟睡的时间。平常这个点还不睡觉的，别人会怀疑他要去做贼。乡下人没有钱，也就没有那么多娱乐活动。大家左看右看，发现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齐。几乎村里的所有劳动力都来全了！大家都停止了聊天，满腹狐疑地打量身边每一个人，心里面一边暗骂村长不知卖什么药，一边盘算一头猪这么分自己还能分到几两，一边用目光在人群里搜索村长。

万众期待中，村长走了进来，面带亲和的笑容。那笑容是村长的标准笑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村长带着一只话筒。

村长清清嗓子，开始说话了。“各位父老乡亲，各位都是我们杉玉村的骨干，杉玉村的发展得仰赖各位。我看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啊，承蒙大家厚爱，都来捧场。今天召开这个‘密会’，也就是‘亲密会议’啊，用意主要就是希望大家团结起来，我们一起克服最近杉玉村的猪短缺问题，一起把日子过好、把村子发展好。众人拾柴火焰高，有困难我们一起克服，现在就来讨论讨论振兴我们杉玉村的问题。本次‘密会’正式开始！”

底下的村民们都听糊涂起来，不知道自己来这儿究竟是干什么的。有一个小伙子大咧咧地问了一句：“什么密会不密会的。说请大家吃猪肉的呢，猪肉呢？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家猪圈空了，又闻不到肉味，你把猪藏哪儿去了？”小伙子这么一问，大家全都清醒过来，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村长重重地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再次举起话筒，说：“大家注意啊，本次密会主要是为了动员大家鼓足干劲、克服困难，大家一起团结一致向前看，……”

村长还没发表完他的演讲，就被那位小伙子打断了。

“那说好的猪肉呢？”小伙子问。

“啊，那个啊，”村长露出招牌笑容，“没有一点噱头谁会来嘛。我早就看透你们那套个人主义的思想了。同志们，杉玉村的繁荣有着这样那样的阻力，第一条就是个人主义的不正之风。以后，这样的‘密会’我们还要常常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