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问茶

我家乡多茶。童年时采过，但不多。老师和母亲都不会给我们下达定量指标。采茶成了我在枯燥学习生活之外的一项兴趣活动。

绵延的茶叶垅象绿色的篱笆。在阳光下它拥着我小小的身子。轻柔。安全。这感觉让我很喜欢。簇新的芽叶娇嫩翠绿，满目都是欣喜和生机。它们乖巧地躺在我的竹篓里，比在树上更纯粹更可人，让我情不自禁为之心动。那一个明媚的午后起，我对茶的喜爱就不曾停止过。

来到城里后茶叶见得少了。偶尔看见就会有回到故乡的感觉，很亲切。这也成了我喜欢在城市角落里探寻茶踪的一大动力。去过径山茶园。它的特点是规模大，颇具观赏性。也去过龙坞茶村。规模不及径山茶园。但于茶村之号还是名副其实的。杭州目前最有名的茶村是梅家坞。最新版西湖十景之一的梅坞春早就是指梅家坞早春时节之茶园景观。几处茶园看过，有一个印象。茶园要出名，必须上规模，必须栽种修剪得非常整齐美观。一畦畦的茶叶地，一道道的茶叶垅，象姑娘翠绿的裙裾，披盖着山坡和田野。朝气蓬勃。春意盎然。

很多植物不适合雨天观赏。茶却是另类。极喜欢在细雨中走入茶园。最好是有山有溪的茶园。最好是嫩芽齐齐的茶园。绿绿的芽叶在雨中纤尘不染，清新润泽楚楚动人。晶莹剔透的水亮似能洗去所有烦忧。每当此时总是心旷神怡，恬淡从容。雨也清新。茶也清新。

杭城各茶园所见之茶和我家乡产的茶是同一品种的绿茶。味道形状皆相似。为了茶叶好销，我的父老乡亲们就将自产的茶叶冠以西湖龙井之名号。那个年代大家对于侵权的概念和意识是没有的。西湖龙井闻名遐迩，我们的茶叶和它又没什么区别，就直接自封龙井了。

按说我早该想到龙井茶。如果时光倒流，估计很多人都不会知道梅家坞茶，而只知狮峰龙井。可我们生活在新杭城，耳朵里灌得更多的是梅家坞。于是，龙井就被疏忽了。一次老公开车经过梅灵隧道附近。我在车上偶然瞥到了一块路牌：龙井御茶园。这才唤醒了我对于龙井茶的向往。

老公有个很大公无私的规定，每个周末都留一天归我支派。于是我满心欢喜钦点了龙井问茶。为了满足我对御茶园的好奇，车夫老公决定陪我专程去一趟。

我们一路沿着指示牌走，找到了龙井景区。它有个诗意的名字叫龙井问茶，曾是西湖十景之一，如今被梅坞春早取而代之了。

我终于见到了龙井御茶园。茶园规模极小，仅有一十八棵茶树。大小不均高低不齐。连芽叶长势都很参差。它的名气却来得大。其来由有二。一是因历史悠久。五代此地开建龙井寺，北宋时龙井已成为旅游胜地，文人墨客频频光顾。鼎鼎大名的苏东坡就常品茗吟诗于此，曾有“人言山佳水亦佳，下有万苦蛟龙潭”的诗句赞美。二是当年乾隆爷来到此间喝了龙井泉泡的龙井茶，大呼好喝。离去时还带了些龙井茶回京孝敬皇太后，太后品尝后亦大为赞叹。乾隆遂御笔赐封他亲手采过的十八棵茶为御茶。龙井茶一直来因色翠、香郁、味醇、形美著称于世。经乾隆提携更是名噪天下。龙井茶行情见涨，此间种茶的人自然多了起来。于是龙井茶的牌子逐渐被四周公用，延伸成了西湖龙井。西湖龙井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西湖龙井之称号后来又同样被杭州周边地区公用，比如我的家乡就是冒名者之一。于是西湖龙井再次拓展，改称杭州龙井，泛指杭州及其附近一带所产之绿茶。所以这龙井茶是越做越大越来越多。但真真正正的龙井茶却应是狮峰山下龙井村所产之茶。其中又以十八棵为最。物以稀为贵。这十八棵茶树所产之茶叶卖的可是天价，和龙井村普通龙井茶价格大相径庭。就象超级影星和一般影星的片酬不能同日而语一样。近观这十八棵茶我实在是没看出与村里其它茶树有什么不同。相信喝起来也不会有多少区别。可是机缘巧合，它就扶摇直上身价百倍了。看来机遇不光于人要紧，与物也要紧得很。

通常茶都是要成规模才好。可是龙井屈指可数的十八棵御茶由于得了皇帝宠幸，也就不同凡响。它们被单独圈成一园，以青石为栏。石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图案。青石壁的正中是乾隆御笔撰写的“十八棵”。左侧立一假山石。上书“御茶”二字。近观茶园，整洁气派典雅庄重。茶园外围栽有竹草柳桂之类。相得益彰更显精妙。老公和我一见，齐声喝彩道：“哇，这个地方真好！”老公兴奋道：“你快上去，我给你拍几张！”我悠然步入茶园。老公给我来了左中右三张系列照。摄影尚未入门的他竟然把我拍得十分漂亮。老公还兴致勃勃爬上青石栏杆细数茶树。果真不多不少共一十八棵。

御茶园上去有一眼小井。上有龙头。泉水清彻。就是著名的龙井泉。龙井茶的出名和这龙井泉是分不开的。乾隆爷当年喝的就是龙井泉泡的龙井茶。倘若他喝的不是龙井泉泡的龙井茶，也许味道就差一点了。如果差这一点，也许他就不会连连称好点为贡茶了。

我很喜欢狮峰山龙井村这个所在。端的好地方。可惜被现代人毁了。住宅造得杂乱无章参差不齐。好好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清静地就这样被糟蹋。改造的余地都很小。作为景点它很难再上台阶。作为茶叶基地，产量少，价太高，也不适合象梅家坞那样搞经营。于是它也就渐渐地沉寂落寞了。不过，在我眼里它还是个有着相当韵味的去处。也是有相当潜力可以挖掘的，只是代价要花得大些。我幻想政府将龙井村的农户搬迁到别处，大刀阔斧整顿一下。把西湖边的茶叶博物馆乔迁到这里，将龙井打造成一个更好更大的历史人文景点。它不需要步梅家坞后尘。也没有道理比不上梅家坞。

回到家在网上搜到有关龙井问茶景点的一些介绍。其中有这样一段：龙井泉有一奇特之处，就是当你用小棒搅动井水内泉水时，水面上就会出现一条蠕动的分水线，仿佛游龙一般，这种现象在雨天时更为明显。据说这是因为地面水和地下泉水相互冲撞，两种水质因此重和流速的差异所致。这一奇异的自然现象，使游人平添了佳趣。龙井四周，碧嶂千绕，怪石林立，古木参天，松篁交翠，自然景色幽美。乾隆南巡至此，题“湖山第一佳”五字，又命过溪亭、神运石、一片云、龙泓洞、涤心沼、风篁岭、方园庵、翠峰阁为“龙井八景”。我好生遗憾。因为我都没有亲自拿根小棒去试试龙井泉水。也没有去一一探访龙井八景。内心便有了侍机重游龙井的想法。

杭州诸多茶园，能让我去了还想再去的，对我依旧有着吸引力的，还是龙井问茶。是不是因为龙井比梅家坞更神秘更清静？还是因为龙井比梅家坞更悠久更厚重？

写于2009年

龙井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