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日清早,薛颐领旨入宫,被皇后娘娘塞了许多画册。
“姑母,这是什么?”薛颐头大。
“你表哥一直没有正妃,我一直给他琢磨着,这不是挑花眼了,让你过来帮帮忙,你常年在宫外走动,你看哪家千金比较合适?”
薛颐挑眉:“姑母,侄儿怎么觉得这是给我挑的…”
皇后娘娘被他看穿心事:“颐儿,你的年纪也该娶妻了。”
“姑母,我只活得二十五岁,何必连累别人。”
皇后扶额:“颐儿!不要这样说…”
看到向来疼自己的姑母脸上浮现难过神色,薛颐没再说下去。
“罢了,”皇后看着薛颐,“我不提了。”
三日后,薛颐接到消息,在长宁城内发现一个长相同舒秦相近的姑娘。他放下信,立刻吩咐薛植,收拾东西启程。
老侯爷站在城楼上,看着自己的儿子渐渐凝成一个点,颤颤巍巍地叹了口气。
老来得子,已是不易,他辛苦为捧在心尖上的儿子打拼,谁料这孩子竟如此命苦,连如今的盛世繁华也享不了。
盛世繁华,是他的梦想,如今却连自己孩子的性命都保不住。若是可以,哪怕用自己的命来换也好,只希望儿子能多活几年,哪怕无能,哪怕纨绔。
他的儿子这样年轻,这样好,可惜,真的可惜了。
薛颐一路快马加鞭,怎奈路途遥远,又时常雨雪,到达长宁城已是两个月后。
正好赶上了春节。
薛颐遣人去收拾东西住下,沐浴更衣,只带了几个侍卫去赴地方官员的晚宴。
因顾及侯爷一路风尘,晚宴早早结束。薛颐从酒楼出来,谢绝了官员的相送,打马穿过大街,往幽深的巷内去了。
长宁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而这深巷尽头的院落,只在门上挂了两盏小小的红灯笼。
薛颐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一老妇,她恭敬地对着薛颐拜了拜:“侯爷,姑娘已经歇下了。”
这老妇是他贴身侍卫王植的祖母王氏。
薛颐的手颤了颤:“那我明天再来,王夫人,你照顾好她。”
正要转身的时候,有个轻快的声音响起:“你是来看我的吗?”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一头黑发散落在厚厚的红色披风上,双目滴溜溜地转了转:“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你长得可真好看啊。”
薛颐一怔,这样的舒秦,明朗娇憨,他从未见过。
上一世,他们初识,便已结下血海深仇,之后,无论他如何弥补,舒秦甚至没有过一个好脸。
可如今这样轻松自在,他暗想,舒秦不认识自己了。
随即他开始感谢这个错误,舒秦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重新认识,那些过去的不愉快,都不再作数了?
薛颐脑中百转千回,此刻看着少女漆黑无邪的双眸,开口道:“在下薛颐。”
舒秦这一世过得很苦,五岁时走失,正逢战乱,她随着难民逃到江南,又被人辗转卖到一户普通人家,去年家人染了时疫,耗尽家财也只活下来她一个人。族人纷纷视她为不祥,族长下令将她赶出家门,彼时她大病初愈,只有几件贴身首饰,她走走停停到永宁城内,已经两袖空空,身无长物了。
也难为薛颐的人,泥猴一样分不清男女的小乞丐,竟被他们找到了。
薛颐怕自己一身的酒气熏到舒秦,并未久留,只嘱咐了王夫人几句,便回去歇息了。
这一夜,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同样松了口气的,是忐忑了许久的舒秦。
舒秦记得他。
两年前她重生到这个“舒秦”的身上,曾以为自己一生都见不到他了。
毕竟,如此小门小户,远离京城,她和当朝最年轻的侯爷,实在是攀不上交情。
这样也好。
她前世的记忆太痛苦,这一生,就让他们各自好好过吧。
谁知她一夕之间成为孤儿,被人逐出家门,又听到薛颐活不过二十五。
无论如何,她想见他一面。
舒秦其实很矛盾,她知道自己父亲和大姐是太子一党所害,薛颐身在其中自然是帮凶,但她也猜到父亲定是起了别的心思才会和三皇子牵扯,这样的结局他也算是意料之中。
她曾经恨过薛颐,却在他爱慕的眼神里,渐渐迷失了自己。
爱恨交织,她一日日病去,终究不治而亡,薛颐以血为祭,为她召唤来白妙,才换来如今重生的机会。
死过一次才知道,她的心中,薛颐占了多少重量。
她亦知道,薛颐背负了多少的压力,将她护在身边,躲过外面的风云变幻。
这一世,她想对薛颐好,只想,对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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