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坐在小出租屋的客厅里,看了看四周,肥大的肚子顶着四方的折叠桌,桌子跟随着袁野的动作吱呀呀响了几声。焦娇倒了一杯水,袁野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顺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知道你在外面什么都吃过,这会让你尝尝我和焦娇的手艺。”王一白围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盘凉菜,是一道皮蛋豆腐,袁野凑过去看了一眼。
“哎呦,你这刀工不错啊,家里吃好,我都多少年没在家里吃过饭了。”袁野声如洪钟,在狭小的房子里显得震天响。
“就怕你吃不惯,餐厅里都是大厨做的,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厨。”焦娇陪着笑说。
“弟妹客气了,我就爱吃家常菜。”袁野又抽出来一张抽纸,擦着汗。
“我们这儿正好是7楼,也没个电梯,你上来一定累着了吧。”焦娇看着袁野被汗水浸湿的刘海儿说道。
“人老了,胖了,也禁不起动了,哈哈哈哈,上楼确实有点喘。”袁野哈哈哈哈大笑着。
“妮儿,你把那个酒放哪儿了,给袁野倒上啊。”厨房里传来王一白的声音。
焦娇赶紧起身,“一白专门去买了茅台,我给放起来忘拿出来了,我这就去拿来。”
“茅台啊,这么下血本啊,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回喝你王一白的茅台呢!”
王一白又端出来一盘炒花生和鸡丝粉皮,哈哈哈笑着。
“你净揶揄我,我哪有你财大气粗,天天喝茅台。”说着,王一白坐了下来,拿出2个杯子,倒起了酒。
焦娇起身接着去厨房里忙活了。
“唉?怎么只有两个杯子?”
“我们俩喝就够了啊。”
“我说你这个人,喝酒不能搞歧视啊,这么好的酒,弟妹也要尝尝,你看人家还在厨房里忙活呢!”
王一白拗不过袁野,只好又拿出来一个杯子,也倒上了酒。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焦娇就炒出了一盘大虾,红烧茄子,清蒸鲤鱼,清炒菜心。
王一白端起杯子,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激动。
“这第一杯酒,得敬你,我这算是妇唱夫随,在北京举目无亲,我就认识你袁野,所以厚着脸皮,让你帮我个忙,今后有用的着的地方,你尽管吱声。”
王一白仰头一饮而尽。
袁野赶紧也端着酒杯站起来。
“你丫儿没良心,自家兄弟说什么客套话,弟妹也不是外人,我就得骂骂你,你刚才这话就说的不对,把我袁野当外人了你!”
焦娇拍了拍王一白的胳膊,也端着酒杯对着袁野陪着笑。
“是,你比一白大一岁,我就叫你一声袁哥吧,袁哥你也知道,他是个死脑筋,不会说话,我敬你一杯,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袁野拍了拍王一白的肩膀,指着焦娇大笑起来。
“看见没,小白,弟妹都比你会说话,要我说你得跟弟妹学。”袁野碰了一下焦娇的酒杯,仰头把一杯酒灌下肚,砸了咂嘴,又夹了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
王一白也夹了一口菜,一边吃一边拍着袁野的肩膀。
“我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记得刚上大学那会儿,你就给我起外号叫王二穷,我心里那时候还恨着你呢!”
袁野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挺记仇。”
大学时候,王一白第一次进到宿舍,就看到袁野坐在了自己的床铺上,左手一个手机打着电话,右手还拿着一个手机,记着电话号码。看着堆在自己铺位上的行李,王一白顿时愣住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白球鞋,一件灰色的汗衫被汗水浸湿呈现出黑色。再看袁野,一双他认不出牌子的运动鞋,干干净净,连鞋底都不沾灰,举起电话的手腕上,带着一块金光闪闪的表,王一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球鞋,第一次感觉到人与人的差距。
挂掉电话的袁野,看到愣在一旁的王一白,他热情地帮王一白摘下来身上背着的军用包,那是他舅舅十年前当兵回来给他留下的。
“不好意思啊,兄弟,这是你的铺位吧,咱俩能不能换换,我胖爬不上去。”不等王一白回答,袁野就递给王一白一盒烟,王一白在家里吸的烟,都是地里种的大烟卷,这烟他见过,顶他在老家几顿饭钱。
袁野自顾自地把王一白的行李就往上铺上扔,王一白愣愣地,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兄弟,晚上一起吃个饭啊,叫上宿舍另外两个兄弟,我请客啊!”袁野随手点起一根烟,又顺手递给王一白一根,王一白慌忙接上,两个人便一起,在大学的第一天,从一根烟开始认识了。
后来,王一白才知道,袁野的老爹是北京某个区的区长,具体哪个区,袁野没说过,王一白也知道自己不该打听太多。而袁野自己从高中时候就开始做生意,开公司,不用多说,肯定是靠着他老爹的人脉。王一白羡慕甚至嫉妒袁野这种浑然天成的交际能力,他跟谁都能攀上关系处上哥儿们。
但直到有一次,王一白才明白,大家认的不是袁野,而是人民币,袁野之所以能够八面玲珑,那全都是靠人民币。因为有一次王一白打工回来宿舍,理应是晚上十点半关宿舍门,可是宿管大爷十点就关门了,王一白站在宿舍门口和大爷理论,明明才九点五十五分,为什么就关门了?
因为王一白的耿直,两个人越说越气,大爷干脆直接扭头回去睡觉,不搭理王一白了。还好王一白给袁野通了电话,谁知道袁野也不在宿舍,但最后大爷还是给王一白开了门。还是宿舍另一个室友小刘告诉王一白,袁野让小刘把自己放在宿舍里的两瓶二锅头给大爷拿去,乐的大爷合不拢嘴,后来大学整个四年,王一白再也没被关在外面过。因为袁野给了他一把宿舍大门的钥匙。王一白没有勇气询问袁野是怎么拿到钥匙的,因为他自己做不到,他觉得问了就是自取其辱。
而说到“王二穷”的外号,是有一次他无意间听到袁野和宿舍其他人议论他。说他的内裤都烂了洞,也不说买一条新的。俗话说一穷二白,叫什么王一白,不如叫王二穷算了。在门外的王一白把这话全都听进了心里,当时并没有发作,只忍到第二天,王一白夜里把袁野约到没人的雪地里,狠狠地给了他一拳。袁野被打的莫名其妙,呼哧呼哧喘着气,站起身子问他原因,王一白便气呼呼说了袁野背着他嘲笑他的事情。袁野恍然大悟,连连道歉,死命拉着王一白,又叫上几个好友帮忙打圆场,请他吃饭喝酒,这件事情才算过去。
王一白当时心里还是不痛快的,他本来设想的是,要和袁野痛痛快快打一场,因为他本来就看不惯他。王一白看不惯袁野大手大脚的做派,也看不惯他走到哪里都有人为他办事,虽然袁野也经常帮自己,但王一白却始终觉得憋屈。他想借着袁野嘲讽他的机会,狠狠在他身上发泄自己的恨。他也想过,袁野比自己胖几十斤,如果打起来,自己也不是对手,所以他计划把袁野叫去雪地的时候,还带了一根双截棍,他脑海里想象了无数次自己和袁野打斗的场面。他把自己想象成打虎的武松,只身打倒猛兽。只是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袁野竟然挨了一拳就服软了,他连连道歉,东拉西扯什么兄弟情,搞的王一白没有再打第二拳的理由。自己又迷迷糊糊被拉到了酒桌上,喝了个七荤八素,半夜醉倒在宿舍床上的王一白,在心里暗暗的骂:“袁野你个龟孙,侮辱我还装好人!”
王一白的不爽也是有缘由的,因为从那以后,王二穷的外号不胫而走,因为这次不成功的约架事件,似乎还为这个外号的传扬,做了一次成功的营销。只不过,没有人敢当面这么叫王一白,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想惹火上身。
袁野更是一个成熟世故的成年人,他懂得用情感去捆绑人,用利益叫人一起称兄道弟,一顿饭一杯酒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挨打呢?袁野挨了王一白那一拳,让他明白穷人不能惹,他惹不起,所以他选择了忍耐,毕竟也是自己理亏。而且这一顿饭下来,大家不会记得他嘲笑王一白,只会记得他袁野胸襟大,挨了打也不在意,还能和人称兄道弟。
世上没有我袁野的敌人,都是我的朋友!这句话袁野是跟着父亲学的,他父亲在官场上是这么做的,袁野在生意场上也是这么多的,子承父业。
回忆起在学校里的事情,袁野和王一白都话多起来,两个人喝的脸红脖子粗,吐沫星子乱飞,一旁的焦娇一会儿扶一扶来回晃荡的王一白,一会儿又劝眼睛都喝醉直了的袁野慢点喝,眼看着两个大男人都满眼醉意,焦娇心里琢磨着有些犯愁。小小的出租屋只有一个卧室,另一间虽然空着,但也是前一任夫妻搬走了空出来的间隔期,况且门还锁着没有钥匙。如今这两人醉成这样,该怎么办呢?
“弟妹,哥跟你说!”袁野突然又激动地提高声调,一手拍着王一白,一手扶着焦娇。
“小白!是个成大事的人,寒门贵子!寒门贵子!”
王一白扶着袁野,傻笑着。“你高看我了!我就是个穷小子,我王二穷嘛!”
说着,两人又都笑了起来。
袁野晕乎乎扶着桌子站起来,“我去个卫生间,咱哥儿俩接着喝啊!”焦娇赶紧去扶,袁野一摆手。“弟妹,我没醉没醉啊,你去忙你的!”
无奈之下,焦娇又回到饭桌旁,袁野扶着墙,一步一挪,晃晃悠悠去了卫生间。
王一白扶着脑袋,头放在桌子上,哼哼唧唧。
“你说你们俩都喝这么多,一会儿袁哥他怎么回去?”
“回什么?就在我们这儿睡下!”
“你看看,这哪儿有地方睡?!”
王一白抬起头,看了看焦娇,指着旁边的空屋子。
“你,,,你去,冰箱上面的盒子里,有钥匙!”
焦娇顺着王一白说的去找,真的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门。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钥匙的?我还以为房东拿走了呢?”
王一白直接趴到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焦娇收拾好空屋子,发现袁野久久没从厕所里出来,就去喊王一白。结果王一白却早已醉晕过去,趴在桌上睡得像个死人。
焦娇只好推开卫生间的门,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差点没吐出来。只见袁野头抵在马桶旁边,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裤子脱到了腿弯儿处,内裤也半拖着,露出见不得人的污秽东西,焦娇吓得赶紧从厕所退出来。她冷静了一下,站在厕所门口,看了看趴在桌子上鼾声如雷的王一白,又望了望厕所里人事不省的袁野,只好憋了一口气,硬起头皮给袁野提上内裤和裤子,把一头扎在呕吐物里的袁野,慢慢从卫生间拖了出来。
“你丫的!”王一白突然大声嚎了一嗓子,吓得焦娇手一松,袁野又倒在地上。
焦娇小心翼翼地走到餐桌旁,只听见王一白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噜声,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她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打起呼噜的袁野,抽了一张抽纸,擦了一把汗。
“两个大男人,真要累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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