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去大地唐的木厂处理点事情,回来时已过子时。周围一片黑暗,东边的土坯茅房里发出细碎的杂音,荒至了六年的小学教室里也有一年级学生们喧闹的声音。透过漆黑的四周看见邻居王波的屋内早已熄灯,但他屋里传出人走路的声音。
我从侧面爬上他家屋顶。绕过他屋,后面就是我家,我屋里亮着灯,那是这片乡间夜色里唯一一个有光明的地方,我想要快速回去。奋力前行,从第二层小阁楼的横梁间穿了进去。
可是……
眼前所见全是陌生面孔,细看下,发现有一张是我熟悉的,那是我堂姐。其他人眼神定定地看着我,像是看着一只自己送上门的猎物。堂姐对我轻轻眨了一下右眼,靠近我肩头耳语:“出事了,你听我说…接下来我们见机行事。”
“好!”
“回来了?很晚了,该去洗澡了。”为首的一个男人缓缓走过来用类似于父亲的口吻对我说。
“我要和姐姐一起洗。”我快速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凭什么?我姐姐才不愿和你一起洗呢!哼!”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抬头对我翻了个白眼。
“我就喜欢和她一起,十五分钟就好。”我们必须争取在这十五分钟之内想出解决的办法。
“我愿意,走吧!”堂姐坚定地对我点了点头,似乎告诉我此举做得对。
我们刚进入浴室就开始商量对策,此时我才得知事情的真相。
原来,只要到了深夜十二点,他们就会出现,而我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七分了,处理好事情之后再回来就碰上了这一幕。
咚!咚!咚!
“好了没有!?”
泼辣的“妹妹”在外面叫嚣。
“快了。”
我转身,竟从门缝里看见一个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姐姐示意我用毛巾折叠后用侧面去堵门缝。她则快速脱下了衣服,背对着门口,放下头发作出正要沐浴的样子站在花洒下,而我刚用毛巾堵好的那条缝不出五秒竟被门外那不知姓甚名谁的妹妹用一根小木棍给戳掉了。
往门缝一看,此时她也刚好看过来,昏暗的灯光下,四目相交,我心中一颤。她目光定定地盯着我,随后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惊恐的我顿时后退了两步,她把手从门缝间伸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姐!我给你照相好不好?”她虽是问话但话未说完却已在不停地点击拍照键。
我拿浴巾给堂姐披上………
门外的她不停地拍照着,激动得胡乱地点击着手机,似乎极度兴奋。手机页面先是点进了高德导航,然后又点进了京东商城,她却全然不知,还在沾沾自喜地狂笑着…
我心里暗暗庆幸(好在她严重近视眼,还以为照的是堂姐的luo照,还忘了我在那里。)
最后,堂姐告诉我,想离开这里必须拿下她的手机,破坏上面的防盗系统……
突然!身旁响起“啊”的一声。
我侧目,只见堂姐低着头,右手紧紧地捂在额头上,指缝间有几条鲜红的血液正在往外渗出,她湿漉漉的头发还未曾处理,额前滴着水,水珠慢慢地汇成一条条小沟流过白皙的额头,很快,血液与头发上的水汇合在一起,滴在浴室洁白的地板上。
“姐,你怎么了?流…流血了!”我顿时惊慌失色,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妹妹!别照了,我摔伤了,在流血呢,快!你快去找药给我吧。”堂姐朝门外哭诉着,语言中尽是委屈。
“姐!你说什么?这…这怎么会突然流血了呢?”门外的妹妹拿着手机的手顷刻顿了一下。
“就是不小心滑倒,额头磕到水阀开关了,去吧!快去快回哦!我好疼呀!”
“好好好!我这就去!姐姐你捂住伤口呀!等着我呀!”她手忙脚乱地把手收回,却在退出手臂之时没握紧手机,手背撞击到门边,啪地一声,手机滑落在地上。
“姐,你帮我把手机捡起来吧!”
“捡什么捡?都什么时候了!姐受伤了,我来捡就行,先放着,你快点去啦!”
见她仓促无措地跑开,我火速捡起手机,拿在腰间抹了抹上面的水,与堂姐开始进行自救模式。她似乎对手机里的软件十分了解,准确地说出了防盗系统的登录密码。很快,眼前出现一个浅蓝色的透明荧屏,入眼所见全是英文字体和一些大大小小的条条框框,就像电影《澳门风云》里周润发前辈家中的那种防护系统。我的英语不过关,对此类高科技产品更是深感陌生,只能按着堂姐说的进行操作……
“该起床了,你叽里咕噜的说什么?”
感觉到鼻子突然被捏了一下,呼吸困难时意识让我瞬间惊醒。
原来是梦!
“没,就是做梦了。”我心有余悸地回应道。
“哦,难怪我刚刚在门外叫你一直不回应,所以我只好进来找你了。”
我看了眼床前的闹钟,清晨六点。想到时间还早,正要拉过被子准备再睡一会儿,堂姐却阻止我了。
“还睡,三叔公今天出殡,七点就出门,赶紧起来了!”
堂姐这么一说,我突然清醒了,对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洗涑完毕,我和堂姐同骑着一辆摩托车往三叔公家中驶去……
农村人大多起得早,今天又是三叔公出殡的日子,虽是大清早,但所有亲朋好友都已基本到齐,当中大多数是身强力壮的青年或中年人。
作为当家主妇的堂嫂安排了我与堂姐一同跟随出殡队伍走,但这次我们不是举花(招魂幡),而是走在队伍中间扶棺或手拿某样物品。
六点三十五分,爆竹声响,木棺被四名男子抬到了门口,停放在有干柴垫底的木架条上。接着,为首的男子手握麻布动作麻利地把棺木捆绑在几根小腿粗的青竹竿上,一条麻布就足足有十二仗长,把木棺牢牢固定好就可以站在一旁静待吉时了。
奏哀乐的大师有七人,为首的一位为法师,经验最为丰富。年岁约摸60,满头白发,气色却十分好,脸色红润,身体硬朗,走路还带风。他与堂嫂说了几句话,然后径直走到我跟前,叮嘱我待会儿捧一只鸡跟在他们身后,注意一定看好,如果快死了就及时换一只。
接着,堂嫂捧着一只处女鸡过来,她告诉我可以和堂姐轮流捧,其中还多备了一只。
我接过那鸡,用食指拨弄一下它尖尖的嘴巴,它灵活地躲开了,动作迅速,一对眼睛还滴溜溜的转,头上的小鸡冠是鲜红色的,毛色有光泽,身体温热,看起来十分健康。
此刻我虽在点头,但心里却犯了嘀咕:鸡既是活的,又是处女鸡,它一定会听我的话吗?万一中途想下蛋突然大叫又或者是挣扎扑腾我该怎么办?
想到在法师面前不能出糗,我把这些心里话生生给憋了回去。有堂姐在,不怕,等会儿再问问她就好了,她应该懂。
七点整,队伍出发,可以代入一下场景:在一个雨后清晨,薄雾朦胧,一列上百人的“散装”队伍正在湿润的大路上缓缓前行。一人撒纸,一人鸣炮,两人持火,六人抬棺,七人手握招魂幡。五米多高的青竹竿上挂着长度将近四米的招魂幡。七位大师奏哀乐为亡魂引路,绣着金黄色鲜艳龙纹的红色布绸覆盖着木棺,两旁的子孙后代亲朋好友们俱是神色哀伤。
我捧着鸡走在队伍中央,堂姐走在身旁。
“**,你怎么走这么快!”A扛着挂着招魂幡的青竹竿踏着小碎步快快往前跑去。
这道声音打破了此时沉寂的气氛。
“嗯。”本着尊重逝者,维持庄严肃穆的气氛的心态,B只是点头轻轻回应了一声。
“天!我发现你的**(pi gu)好大呀!从前我怎么不知道?”A的话音不小。
此言一出,周围鸦雀无声,身旁之人个个低着头,有一人抬起了头,嘴角抽了下,似乎是欲言又止。
如果说B刚刚简单地回应一个“嗯”是为了维持庄严肃穆的气氛,那么现在看来,此举是白费心思了。
“嗯,大就大。”B语气平静地接受前者的说法,并没有回怼。
“是真的哎!认识你这么久我都没发现,原来你**这么大!”A又重复一次刚说过的话。
“大又怎么了?有些人就喜欢这样的,好生养呀!你懂吗?”B开始脸露不悦。
“不懂,哈哈!反正我今天才发现你**大。”A仍然面不改色地对自己的话语进行第二遍强调,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此景在此等场合,此话当不当讲。
“她今天穿了萝卜裤,显得大而已了。”人群中出现第三把声音。
“不是啦!这有什么,我只是说………”
“你先看看场合再说好吗?”B按耐着心中的抵触说出这句带有情绪的话,的确,身后有男有女,有老亦有少。
走在一旁的女子此时已忍不住,无声地笑着。随着她肩膀一抖一抖,手里的竹竿滑落到肩上,再一点一点往后方倒去,招魂幡的花带垂到地面上。身后之人好心提醒了一句,她不以为然地举高了一些,但没过多久,那竹竿又开始往后倒。竹竿上的花幡随着她步履摇曳,花带尾部轻轻扫过地面,每走过一滩水坑,那带子就像蜻蜓点水般碰了碰那略微混浊的水面就又被拖走了,甩尾,跳跃,一舞一动,皆无规律可寻。
我盯着那花带正看得出神。
“鸡,鸡!你快看!”堂姐轻拍我手背。
我低头一看,尤为震惊,刚刚还精神抖擞的处女鸡此时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它双眼紧闭,嘴里还流着长长的口水,两张翅膀无力地铺展在后背,在快要倒下之时又无力地动了动。
不及细想,我向堂姐投去求助的眼神,她让我把鸡扔掉,直接换上她手上笼子里面的那只。
在快走到上坡路时,抬棺的几人已经大汗淋漓,他们渐渐慢了下来,甚至有了将要停下来的趋势。
我定定地看着,果然停下来了,要换人了。
“来!”
只需一个眼神,身旁之人便可领会。六名男子一并而上,他们将要替换了那原来的六人。
站在木棺旁边的人全部都转身朝外,背对木棺。而我仍在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疑惑。直到被堂姐拽了拽衣袖,我才突然反应过来。
“此时不可回头,不可观看。”堂姐在耳侧轻言道。
这忌讳可真多!心中不免感叹一句。
被扔出去的鸡不到片刻便蹬直了腿,我心想:未来又少了一窝小鸡咯!为首的法师看了一眼,露出心中一片了然的神情。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第二只鸡谨慎地走着,生怕再次出现类似的意外。无需多久,再走过最后个坡就到了,我在心中默默祈祷。
突然!手里的鸡惊叫一声后扑腾了两下,似乎是想要逃离手掌。我紧紧捉住它的脚,另一只手轻轻压上它的双翅,这才勉强把它按捺住。
来到一处树林,不远处枯树枝上停留了几只乌鸦,正在“啊!啊!”地叫着,眼前白色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一行人不得不减慢了脚步。被绑住棺木的麻布沮丧着脸扭曲地趴在青竹竿上,把上面少许黑色的竹斑污垢给搓了个干净。随着越走越远它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抬棺的六人逐渐出现了以往少有的症状,只见个个涨红了脸,气喘吁吁,身后的脚印也越来越深,似乎他们抬着的是一件上千斤的庞然大物而不是普通的木棺。
哀乐仍在继续,但几位大师的神情却愈发严肃。众人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贸然发声,深怕一时大意的无心之举又触碰了某种禁忌。
在走到距离坟坑两仗之外时,只闻“嗤喇”一声,麻布的一头突然掉落垂到了地上,瞬间失去平衡的木棺逐渐开始倾斜。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一个踉跄,惊慌失色间还是扶了扶手里的竹竿。
在那具木棺滑落地面前,白发法师一个箭步走到前方夺过那名男子手里的火把,把手上一直携带的酒壶夹到腋窝间,手持桃木剑指着坟坑低声念动咒语,毕了举起酒壶侧身含了一口在嘴里,张开嘴巴面对火把,待口里的酒精成份与火气相溶之后再喷出一条长长的火舌。
走在第二排的女子把手中的青竹竿靠在一旁的大树边,跺这小碎步跑开了,她用微微发抖的手指着头顶上方惊慌失措地压着声音喊道:“这…这怎么会这样?这该怎么办??”
顺着方向抬头望去,那竹竿上的招魂幡竟自燃了起来,火势太大以至于把上面茂密的生竹枝给团团包裹住,顿时烧得噼啪作响,冒出一阵阵黑烟。
白发法师令人放下木棺,一手拿着桃木剑,一边念动咒语围绕着走了一圈,对众人留下一句“择日安葬”便带领众人离开了……
咕隆咕隆!身体突然打了个激灵,我思绪瞬间回到现实中。原来是小宝睡横把床边的毛绒玩具踢出落从而把床边的水壶给撞翻了。
好梦!这次我又有题材了。
起身默默扶起水壶,又回到床上,把手伸到枕头袋里摸索了一会儿,确定那包朱砂是否还在。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两点,我拿起它打开了简书。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咆哮:“啊呸!真倒霉,不知道谁这么恶毒,把死鸡扔到我的玉米地旁!让我看见了有他好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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