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总是容易胡思乱想。儿子的病,是否因为我对他的期望太高,他害怕了不愿意承受,所以才生病。
还没有等到有一天我躺在病床上,医生找他签字给我手术或者放弃治疗,他倒是自己先躺下了,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
该如何面对,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从ICU出来后,面见大夫,听说他们已经做了葛西术,我有些气愤。似乎他们的先斩后奏,逼迫我接受一个病恹恹的儿子这样一个事实。
我确实有过计划,如果确定他是难道闭锁三型,我就领上回家。他自己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这很残忍,大概没有人能懂。只有当你是一个父亲,只有当你的儿子生不如死的时候,你才能懂。
为了学习写作的灵感,我前段时间重读余华的《活着》。他那先练的笔锋,确实写出了人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以外的其他任何东西活着。这个主题曾经很打动我,但是今天看来却还不够极致。
我们会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有健康最重要。往往在说此话时,都是还拥有大把的健康,却欲望得到更多的钱财而不得,用来自我调侃或者解嘲。当真正遇上生死这个难题时,你什么也说不出来。
葛西术已做。三分之一的可能,坚持不到一岁便会夭折;三分之一的机会,能坚持到成年,不用做任何手术;还有三分一,在两岁前,必须做肝移植,可是肝移植以后又能坚持多久,医学也无法回答。
现代医学从道德和人道层面还真不好评价,能做的最大努力,结果不过是暂时不死去,活却活不好。作为一个法律人,我一向主张法律应当容许安乐死,当生命真的只剩下痛苦,活着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
这个主题,余华他没有写。当我们没有了财富,必须辛苦劳作,失去亲人孤苦无依,这的确是一种痛苦。可是,当我们看着自己的婴儿不断地长大,逐渐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死神却越来越近,这该要如何描写我不知道。
这么小遭这种罪,这究竟是他的命运,还是我的命运?在我事业、家庭都最好的时候,面临如此的变故,我只有想到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说过的:“世上的事常常使上帝的居心变得可疑”。谁又能把这个世界想明白呢?没有人。
历史上,多少生命出生在帝王之家,生命从来不是自己做主。很多时候,他们杀死自己的孩子,比做其他决定都要决绝。所以,相对而言,我痛苦或者说更为害怕的不是死。死很容易,一了百了。反而是生,却更让人恐惧。
随着他生命的延续,必然要面临的是长期服用药物,他不能像健全的孩子一样玩耍和吃东西,他会觉得自己不快乐,他也会愤怒,而我无法解释。他一天天长大,与我之间感情必定是越发深厚,可谁知道坚持到哪一天就坚持不住了离去。假如有一天他成年,他能不能像别人一样恋爱、娶妻生子?这才是最大的恐惧。
这就涉及到生命的本源与长短,以及生命的意义这些终极问题。无论如何,我坦然接受不幸降临到我的身上。也如史铁生所言,差别永远是要有的,我们只好接受苦恼,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 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
现在他已经活下来了,暂时活下来了。我想,我不能仅仅把他看作我的儿子。他是一个生命,如我们所有人一样,一个普通的人类生命。面对了生,就要面临死,这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只不过,对于常人而言,死亡的那一天更为未知,而我的孩子时刻要准备着去面对。
当我最初思考放弃他的时候,我想的是他不能像所谓的正常人一样,去吃喝玩乐、娶妻生子……我不得不反思,看来我对于生命的认识是肤浅的,我的认识是建立在普通人类的思想层次的。而生命的价值,一定不是我们可以去认知的。
我们都是孩子,跑到这个世界上来玩的孩子。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回去,有的人先回去,有的人后回去。这个出生在我家的婴儿,不过是来了就急着要回去的孩子,为什么急着要回去,什么时候走,我也是不必想的。
我需要思考的是,不去为那些终极的问题而平添更加痛苦,学会自我安慰,余下便是,珍惜孩子陪着我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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