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久就开始筹备去农村老家看望岳父岳母。妻子一条一条介绍当地的乡风民俗:
“新婚第一年新女婿正月初九开始拜年,要小住几天,亲戚、族人轮流请新人到家里吃饭------”
“打住,”我打断她的的话:“这一条从简,咱都是初七上班,上班前去一天就行了。”
“没说让你住几天”,妻子说:“时间短,亲戚们就都过来一起吃个饭。可不许喝酒!”
“行行行,不喝,不喝。我心里有数,喝酒咱也没怕过谁呀!”我附和着说。
妻子坚决地说:“不行,一点都不准喝,你不知道村里的酒风,谁劝你也别喝。”
“好好好,不喝,还有什么注意事项?”我心想,行,这媳妇儿知道到了娘家心里偏谁!
妻子说:“村里时兴逗新女婿,怎么逗可不许恼。”
我不屑地说:“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那么不禁逗!好歹咱也是区域销售经理,什么场面没见过。”
“吹吧!”妻子撇撇嘴:“反正我先告诉你,我们族里的新女婿可没有一个囫囵着走的。”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紧张。
二、
到了岳父岳母家里,受到了空前的热情接待。几乎是整个家族的人来忙活。女人们有帮厨的、有在院子里嗑着瓜子说笑的。男人们则轮流到屋里来敬酒。小辈的喝三杯让我喝一杯,看这阵势今天不喝点是过不去了。谁知只要一喝开头就刹不住车了。小辈的下去了,平辈的弟兄们又敬酒,最后长辈们又来劝酒,说是可以随意,可在叔伯面前只能先干为敬。最后我实在顶不住了,我把车钥匙交给妻子,催着她赶紧起身告辞。妻子白了我一眼。
走到大门口,身子有点晃,见门口左右各站着一个40岁上下的女人,有人介绍说:“这是叫嫂子的”。
“姑爷,没喝多吧。”两个嫂子过来架住我的胳膊,我刚要说没事儿,嫂子们的另一只手快速向我的脸上挥来,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我脸上掠过,凉丝丝的。随即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只有我傻乎乎的立在那里。
岳母端着一盆热水,拿着毛巾,香皂追出来:“赶紧洗洗,这里就是这个风俗,不逗不笑不热闹。”
刚才两个嫂子得意地说:“就是,咱族里的女婿就没有一个白着脸儿走的,大学生也不能例外。”
我朝脸盆里一看自己的脸,黑得像戏台上的包公。
原来这两个嫂子每人手里各拿着一个白菜疙瘩,沾了油,再擦上锅底黑,藏在身后,伺机给来这么一下子。
洗了脸,我开始对靠近我的女人心存戒备。好在偷袭只一次。
我的车被几辆车严严实实的堵在了中间,一群半大小子们围着我叫着姑父、姐夫,不给喜糖,喜烟就不让走。现在就是直接要钱,要红包,你给了这辆车钱,另辆车不动,不是找不到司机,就是找不到钥匙。
我这儿走不了,心里着急呀,可丈母娘不急,还一趟一趟的忙着往车里装东西。这个也该带上,那个忘记拿了。拉着我妻子问这问那,仿佛我走不了倒正好合她的意,可以守着她的宝贝女儿多聊一会儿。
冬天太阳落山早,我看实在不走不了,只能央求长辈出面,拿了300块钱给大家分分,这才给让出了一条路。
(三)、
逃出了村子,上了乡间公路,天就已经黑了。我努力合上眼想休息一会儿,可是哪敢啊!我们家这位有着5年驾龄,累计驾驶里程却不足500公里的老司机,竟然还不熟悉挡位,不低头看一下,就不知道挡杆在什么位置。低头看挡位时方向又跑偏了。把车开得是忽快忽慢,忽左忽右,在凹凸不平的乡间公路上颠我酒劲直往上撞。
妻子从来没有开车走过夜路,紧张得不知道使用远光灯。突然,一辆自行车,驮着一个大筐子,摇摇晃晃从前方路口驶出。由于自行车没有灯光和反光条,当发现前方有有情况时,已经晚了。妻子猛打方向盘,汽车冲到了道路一侧的路基上。好在及时刹住了,没有冲下去。可是车尾还是扫了自行车一下。自行车立即失控,斜着冲进了路边沟里。
"怎么办?怎么办?"妻子吓得花容失色。
"什么怎么办?一般交通事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先去看看人怎么样。"我故作镇静的说,其实我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老公,警察会不会把我抓走啊!今晚就让我进拘留所呀?我好怕!"妻子吓得哭了起来,也不顾形象了,用新买的大红毛呢外套的袖子又擦鼻涕又抹泪。看着新婚燕尔就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我心里又心疼又害怕。
"不怕,不怕,一般交通事故,构不成交通肇事罪,不怕啊!有我呢"。
"那你......你要不......要不就说这车是你开的......?”
"那怎么行,我喝酒了,酒驾是要被判刑的。 我在监狱里蹲几年,丢下你怎么办?别瞎想了,先去看看人怎么样。"
我们打开手机手电筒,溜下路边的沟里寻找伤员。
......
"啊!"妻子尖叫一声,捂着脸转过身去。
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躺在沟里。肚子上散落着一堆肠子。一股血腥味让我直想吐。
我赶紧搂住妻子瑟瑟发抖的肩膀,可我自己的的腿也不听使唤了,抖得再也支撑不住我身体的重量,我只好顺势跟随着地球的引力蹲在地上。
"完了,完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呐?"妻子吓得又哭了起来。
"赶紧报警,先打120!先救人。我的手机呢?我的手机呢?"。我的手机开着手电筒,就在手里攥着。
......
"小伙子,把手机让俺用一下吧。"我正在低头拨手机时,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过来。
"谁,谁在说话?"我抬头四处寻找,发现那个受伤的人竟然坐了起来。
"俺得给家里报个信。"
"可是……可是你的……"我吓得结巴着说不出话。
那个人一扒拉身上的肠子,站了起来。向我伸出一只满是血的手。
在这黑黢黢的夜里,乡间公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连个灯影都没有。这个满身是血的人站起来比躺着更让人瘆的慌。寒冬的风从树林里吹出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寒噤。酒也醒了。
"用你的手机跟老伴儿说一声。这么晚了回不去,她会着急的。"带血的手又向前伸了伸。
"你......你没事儿啊?"我听他说话挺正常,感觉松了一口气。
"俺没事,没事。"
"可是……你那......肠子.....?"我疑惑地问
"啊,那个也没事,一会儿收起来,洗洗我还能用。"
"啊?你……你是人还是鬼?"吓得我脊梁沟冒凉气,头发都竖了起来。
"你这小伙子咋说话呢!俺怎么能是鬼呢?俺就是前边朱家庄村的。"
"可是……你……那......肠子......?"我用手指了指地上。
"啊,那是猪肠子。俺在邻村屠宰场干活儿,下班儿带些猪肠子回家,晚上没事儿让老伴清洗。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挣点零花钱。"
哎呀!我的天呐,你可吓死我了。
......
"大叔,你要是身体没事儿,要不咱这样吧,你看看损坏了什么,我赔你。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是来朱家庄走亲戚的,我媳妇儿是朱家庄的。我也算是半个朱家庄的人。"我赶紧跟老人套近乎。
"是吗?是谁家的闺女?"老人很是吃惊。
"凤儿,快看看,认识这位大叔不?"我用手拉我妻子的手。她的手还捂在脸上,在地上蹲着。
"你是......林子家的凤丫头?哎呀!你爹昨天叫我去喝你们的喜酒,可是今天活儿太多,实在是去不了。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呐。来,小伙子,帮我把自行车抬上去。"老人咧嘴笑了起来。
"大叔,您的自行车也坏了,要不我陪你点钱,你自己回去找人修修?"我看着抬上公路的自行车和挤扁的筐子。
"你叫我啥哩?你老丈人都管我叫叔儿。"老人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我妻子赶紧扥扥我的衣服:"论辈分咱得叫爷爷,这是德丰爷爷"。
"啊,爷爷,对不住啊!您看我赔您多少……"
"赔啥钱呐?赔啥钱呐?都是一家人,我推回去自己修修就行了。"老人态度很坚决。
"好,好,咱不说钱,不说钱,你今天没去喝我们的喜酒,我得给你补上,这是我孝敬您的。"我硬塞给了老人200块钱。
老人推着自行车走了,我和妻子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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