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一、我

八年前，爷爷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爷爷，老年痴呆了，听说他的家人，也就是我的那些伯伯姑姑们，就把他锁在阁楼上，每天到饭点了给他端点饭，那个房间里被他搞得乱七八糟的，枕头里的羽毛飞得满房间都是，也就过个几天给他打扫一下卫生。但是还是让他逃了出来，他自己一个人走出去好老远，然后被村里的人捡回来。后来过了不久，他就瘫了，又没过多久，他就走了。

三年前，爷爷也中风了。我去见他的时候，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歪着脸，奶奶在一旁陪他。我坐了没多久就得赶去学校了，他说不了话，只是那双眼睛，还能望着我离开。

我走的路上，没有想到爷爷就要离开我了，我不知道原来老年痴呆是有基因遗传的，结果都会是一样的。和大爷爷不同的是，爷爷半身瘫了，走不了了。

那段时间，我在准备高考，紧张又不安。我一点都想不到，不久以后，爷爷会离开。

等我高考完，家人们把爷爷接回家了，我问奶奶，爷爷还能正常生活吗？奶奶断断续续地说，能的……能的……

可是，爷爷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消瘦了，因为他已经不能正常进食。他不吃，也不拉，就算正常人这样也撑不了多久。但是我居然以为这是正常的，不吃当然不会拉，不吃是因为中风了舌头和嘴唇都不能正常活动了。

结果可想而知，爷爷走了，我到今天还记得他走的时候的面貌，他张开嘴想要咳嗽，但是满脸煞白，一口气没上来，他就没气了，眼睛也没闭上，嘴巴也没闭上。当时，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姑姑姑父都在，叔叔给爷爷合上了眼睛，合上了嘴巴，然后爸爸去放了炮仗，准备后事。

二、奶奶

我的命真苦啊，老头子好好地在兄弟传达室看门，怎么就说中风就中风了呢，肯定是平时不注意饮食起居，没我照顾还是不行啊，说来赚钱赚钱，老都老了还要拼死拼活来赚钱，心里想想真是命苦啊。

我常常在想: 你走了我就要一个人咯，快点好起来，隔壁老沈也中过风，人家不也好起来了。这样想了之后，我多少能看到一点希望，我就每天起早熬药，煮粥，用小勺一点点喂给老头吃。他每次都嫌苦，不肯咽下去，棕色的药水弄得全身都是，我又给他做了个围兜，像个孩子一样。不能走动，他还能多少说点话，让我不那么快陷入孤独。

那天我就出去了一小会儿，他就自己要动，翻到床下来，现在可怎么办，本来都已经好了很多了。我们赶紧就把他又送到医院，可是这次医生说病情更严重了，肯定不能再说话了。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还是丝毫没有好转，家里窘迫，拿不出更多的钱耗在这里了，我狠下心让他出院，自己照顾。

回到家，他不肯吃饭，更不肯吃药，只是不停地讨水喝，他好像总是想和我说什么话，但是舌头又不听使唤，说不出来话。我很担心，他这样不吃饭怎么能行？但是我又有点崩溃，没有办法，我可怜他，谁来可怜我，天天洗他的尿湿的裤子，拉不出屎来还用开塞露，闻着臭味，有突然想要放弃的冲动。

而我也好像确实这么做了。

三、各个亲人

妈妈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当初你们怎么对我的，今天老天爷就怎么对你们，那句话真的没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爸爸

爸还好吧，交给我妈，我还放心的，今天晚上回来的早没事做，去陪陪他吧。

叔叔

老妈，老爸的尿不湿我又拿了一点回来，你就不要节省了，给他用着吧，哦，还有我可能过几天才能回来了。

婶婶

老爸还好吧，来，让我来喂他吃，老妈你先歇着吧。嗯，老爸真乖，吃了一大口呢。

姑姑

怎么了，爸不行了，好我们马上就到。

姑父

哎呀，还好，虚惊一场，我们先回去了。

四、当死亡降临

葬礼那天家里的每个人都在爷爷的灵前哭，哭得可大声了，奶奶哭的最大声，然后是姑姑，好像她们积蓄了很久的情绪在当时都要爆发了，她们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守夜的晚上，爸爸叔叔和姑父都去打麻将了，几个女人陪哭的眼睛肿肿的奶奶坐在灵前。

静默无声。一点点看夜从白变黑再变白。

五

事情过去已经好几年了，再回忆起来，死亡似乎离我不再遥远了，意外随时会来，人情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