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1991年,在落后农村里是没有什么幼儿园之类的,人们也不懂什么学前教育。那时候能吃饱饭就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小时候的任务就是玩,成天和村里的年龄相仿的孩子们疯,捉迷藏、“抓小偷”、打沙包、跳皮筋等游戏每天都玩不厌。对于上学前的记忆已经不多了,现在能想起的画面屈指可数,记事的时候大约从上学开始。
因为是山区,人们是以村落的形式划分的,山又多,相邻的两个村之间可能隔着一座山,所以交通极为不便利。因此当时修建了不少村小,我们镇上的小学叫做镇中心小学,距离我家也不远,但是爸妈觉得街上人多车多,相比于我们村的村小不安全,所以最后决定让我去我们村的村小上学,当然也有很大的原因我的几个哥哥姐姐都在村小上学,这样照看我比较方便。
6岁的时候,大致在开春的时间,爸爸和村小的老师商量了下,让我提前去感受下学校生活,先跟半年,免得后来不习惯,所以那一年我就成了村小里最小的插班生。
和我一起的是我的表姐,表姐只比我大两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不过我从未叫过她姐姐,这可能是小孩子的倔强。我现在还能清晰的想起那个画面,在那个晴天,我爸骑着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把我放在前面的横杠上,带我去村小报名。
村小距离我家4公里左右,沿着门口的村道就能到达。临近的时候,先是上一段30米左右的陡坡,然后上来就是一片不大的空地,也是学校的操场,旁边就是用砖砌起来大约2米高的围墙,穿过铁门后就是一个院子,另外三面都是教室。教室都是用红砖砌起来的,那时候村里大都还是土房,这些一层的砖房还是比较新的。教室里有黑板和老旧的课桌椅,椅子其实就是条凳,很笨重,但是也很结实可靠。教室一共五间,分别对应的一到四年级加一个学前班。第一次上学,我进入的就是学前班。
那时候没有好的教育资源,村小的教师都是村里找的识字的人,他们大致也就初中文凭。刚到学校的时候,因为我和姐姐算是插班生,我们俩坐一个课桌,和其他已经学过的学生在一个教室。我仿佛还记得第一节课,老师先给其他学生教汉字,然后给我俩教拼音,好像就是a、o、e,我们就这样“读”了半学期书,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没有了,不过常听我姐姐说起当时我们好笑的事。
我姐比我大四岁,我上学前班的时候,她正在上四年级,和另一个堂姐在同一个班,因为村里人都认识,我俩两个学前班的小朋友哭了老师怎们都没办法,就会去教室里把两个姐姐叫出来安慰我们,她们说这样的事经常发生,我却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这一年9月,我们正式报了名,重新上学前班,开始了求学的生活。我记得我们这一班还有十几二十来名学生,其中一个叫张超的男孩,后来也成了我的死党。记得一次玩的皮,下课的时候和他打闹,我用手推他额头,恰巧他脑袋后有个玻璃窗,一面A4纸大小的玻璃应声而碎,我当时吓傻了,不知是谁给老师打了小报告,老师过来检查了发小的脑袋,发现没问题,然后让我在讲台上罚站,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在学校惹祸。回家后给爸妈说了,最后给学校赔偿了块玻璃。
村小的老师都是比较严厉的,那时候老师打骂学生是很常见的事,作为小孩,特别害怕老师。但学前班的时候,来了一位特别温柔的女老师让我记忆特别深刻。这个女老师很年轻,现在估摸着她当时十七八岁,可能是刚师专毕业的。我记得她很苗条,鹅蛋脸,很漂亮,说话及其温柔,对我们特别好。她怕我们被冻着,在冬天会提前到教室里生火,让教室暖起来,尤其记得老师会给我们削铅笔,当时年纪小,不会控制削铅笔的小刀,所以铅笔削的很不对称,很难看。老师会微笑着帮我们削好铅笔,当时看着老师削的铅笔,心里会想,老师削的铅笔好好看啊!老师给我削铅笔,我好幸福!很遗憾,一年级的时候,老师就离开了学校,不知是调走了还是做了其他工作,我也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到现在甚至记不起她的姓氏,但是她确实温暖了年幼的我。
在村小的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带火上课了。
寒冬腊月的农村是极为寒冷的,村民们几乎都停止了劳作,选择坐在火堆旁取暖,但是作为学生,还是要在7点准时起床去上学。农村的学校是没有取暖设备的,单层玻璃的教室冷的让人手都不想拿出来,哈出的气体瞬间都变成白气,那时候小孩经常生冻疮。为了解决取暖问题,我们所有学生都会自带一个小火盆。所谓火盆就是一个破搪瓷碗,在边沿打几个孔,然后用铁丝穿过,拧成一个提手,学生们像提篮子一样提上一盆火去上学。当时家家取暖都是在家里某处靠墙的位置挖一个小坑,然后在这个位置烧木柴取暖。每晚睡前都会一大家围坐着火堆聊天,俗称“摆龙门阵”,睡前,家长会将未烧完的木柴掩埋在灰烬或者稻壳之下,到了第二天小孩上学的时候,扒开灰烬,还能获得不少正在燃烧的木炭,把他们敲下来,再放上一些提前准备好的木炭(俗称敷招子),就能让孩子提上去学校了。那时的我们在上学的路上全副武装,衣服一层又一层,帽子,手套。火盆一个都不能少。即使这样,还是少不了被冻伤。
到了学校,同学们把火盆放在课桌下,一边取暖,一边晨读,手冻了,就把手伸到桌下烤一烤,全班二三十人,每人一个火盆,教室里似乎没那么冷了。我还记得某次,一位女同学进教室的时候,火盆里的火红彤彤的,但她的肚子前的多层的衣服被烫出了一个大洞,我们全班的同学都笑得很大声,她站在教室门口,被寒风吹的通红的脸颊,两行鼻涕从鼻子上垂下,整个表情木讷不知所措。前几年网上的“冰霜男孩”引起了社会的关注,我也为之动容,但我脑海中这一幕,亲身经历的感受却是别样的滋味,每每想起来都让人唏嘘。
教室里一排排冒烟的火盆确实比较有趣,不过,最壮观的是下课的时候。因为小火盆通风不好,加上教室里耗氧量比较大,一般一节课下来,再旺的火也会变得奄奄一息。这时候同学们最喜欢的活动就应运而生了——甩火。一下课,同学们就赶紧来到室外,把火盆里多余的灰吹掉,重新摆放下燃料,然后开始抓起提手在空中快速甩动,通常都是以肩膀为中心在竖直方向上抡个大圆圈。因为快速甩动可以让燃料获得更多的氧气,所以很快就能让火盆里的火燃烧得旺起来。一到冬天,这一活动就取代了几乎所有的其他活动,同学们不去打沙包,打陀螺,都在空地上甩火。玩得人多了,自然各种花样也就产生了,有的开始开发新得甩火方式,比如在身前边甩边绕8字,或者以自己脚尖为中心转圈,效仿得人多了,大家都开始攀比,看谁的技术好,花样多。当然,一不小心失败就不好看了,有的时候在最高点速度不够,或者跟旁边的甩火选手碰上,那就糟糕,通常都会看到火花四溅,有的火石子、火星还有灰从天而降,掉在头发上,衣服上,燎掉几根毛,烫出几个洞是在所难免的事。这个时候,只见这名选手哇哇大叫,上蹿下跳,引来旁边的观众一阵哄笑,这是我们最喜闻乐见的节目了。
农村的火堆除了能取暖,还能烤红芍。小时候家里种地,土豆和红薯是每年都种的粮食,主要还是为了喂猪。但我超爱吃烤红薯,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家里人会在火堆的热灰下面掩埋上一个大的红芍,早上上学的时候扒出来,剥掉皮,边走边吃,超级幸福。直到高中时候,家里人还是会去街上买好的红薯,专门烤了给我吃。现在却是很难再体会到那时的感觉了。
很多读过村小的朋友一定有过一样的经历:开学除草。
村小是没有硬化的地面的,都是土面,最多拉过一些沙石填过一些坑,上学的时候,有学生在操场上活动,踩踏,几乎不需要维护就很干净。但是一个寒暑假过后,操场都变成杂草丛生的空地了。这个时候,每到报名结束后,老师会下达任务,在开学前一天,同学们自己从家里带出头等工具,一起到学校来除草,整理校园,打扫卫生。小时候会觉得能给学校除草是很光荣的事,尤其是所有同学一起干活,会觉得很有趣。
我觉得我小时候比现在更加勇敢。小时候很少在意别人的看法,很多事觉得能做就会去做。比如领操这件事,每个班级都有口令员,就是在跑操的时候喊一二一的那位,通常是体育委员。我小时候可能有些直,老师和大人让我做什么我都能不拧巴的做,比如邻居让我唱歌,我就唱,老师让我喊操我就喊,从来没忸忸怩怩的样子。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老师可能发现我有这个天赋,能身当大任,一开始让我带我们二年级喊操,后来直接让我带领全校一起喊操。家长和老师们都笑着说我,看着小小的一人,声音还那么大,喊操喊得大大方方的,好看的很。这一职务一直延续到中学时期,我一直也都担任着班级的体育委员。想想那时的我还真是比现在要强,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大大方方的,现在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大学的时候甚至不敢在公众场合发表意见,快到我时就紧张。这样想社会真的能影响人的性格,中小学学时期的我应该是最自信的时候,反倒是后来越来越不自信了,失去了那种“直”的性格。
在村小的时候我多年被评为三好学生,记得有一次假期的时候,我还在稻田里跟着爸妈插秧,有人路过对我说让我去学校照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去了学校,原来是为三好学生照相,好展览在展板上。记得当时膝盖上的泥巴都没洗干净,就站在围墙旁留下了照片。
三年级的时候,可能为了更好的教育条件,也可能是为了能让我和姐姐在同一个学校,家里让我转学到了镇上的中心小学,顺便改了名。我和村小的生活也就告一段落了。
村小经历了几次变革,2000年初的时候,国家兴起了村小合并,很多村小都撤销了,在这轮改革中,我们村的村小终于也停止了她的使命,荒废了几年,现在经过重新装修后变成了村集体办事、活动中心。地面硬化成了水泥地面,增加了新的篮球架,乒乓球桌,室内还摆放了棋牌。墙面都粉刷过,整个焕然一新。但房子的基本结构还是原来那样,假期回家时,我偶来来打打乒乓球,看这些老房子,我曾经的教室,当时上学的一幕幕场景,似乎还是那么清晰可见。
——书于2023年10月5日 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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