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七年(1868)底,曾国藩北上就任直隶总督。十二月十三日他抵达京师,翌日觐见慈禧慈安两太后及小皇帝同治。
曾国藩对这次谈话做了很久的准备。他认为他将和慈禧就治国、外交等重大话题展开深入交流。
然而,慈禧一开口,问的多是家常。曾国藩在日记中有详细记载:
巳正叫起,奕公山带领余入养心殿之东间。皇上向西坐,皇太后在后黄幔之内,慈安太后在南,慈禧太后在北。余入门,跪奏称臣曾某恭请圣安,旋免冠叩头,奏称臣曾某叩谢天恩。毕,起行数步,跪于垫上。太后问:“汝在江南事都办完了?”对:“办完了。”问:“勇都撤完了?”对:“都撤完了。”问:“遣撤几多勇?”对:“撤的二万人,留的尚有三万。”问:“何处人多?”对:“安徽人多。湖南人也有些,不过数千。安徽人极多。”问:“撤得安静?”对:“安静。”问:“你一路来可安静?”对:“路上很安静。先恐有游勇滋事,却倒平安无事。”问:“你出京多少年?”对:“臣出京十七年了。”问:“你带兵多少年?”对:“从前总是带兵,这两年蒙皇上恩典,在江南做官。”问:“你从前在礼部?”对:“臣前在礼部当差。”问:“在部几年?”对:“四年。道光二十九年到礼部侍郎任,咸丰二年出京。”问:“曾国荃是你胞弟?”对:“是臣胞弟。”问:“你兄弟几个?”对:“臣兄弟五个。有两个在军营死的,曾蒙皇上非常天恩。”碰头。问:“你从前在京,直隶的事自然知道。”对:“直隶的事,臣也晓得些。”问:“直隶甚是空虚,你须好好练兵。”对:“臣的才力怕办不好。”旋叩头退出。
这就是中国近代史上两个极有权力的人之间的历史性会面。曾国藩曾经以为太后会向他咨询如何推动王朝中兴这样的大问题,但是这样的期望落空了。除了“练兵”,保证各处“安静”之外,就是你兄弟几人,你做官几年之类的家常话。
后来慈禧和曾国藩还有过几次交谈,内容也大致相仿。曾国藩得出结论,慈禧“才地平常,无一要语”。
在“剿”捻期间。曾国藩尚未出征前,慈禧就搞了一次小政变,夺了恭亲王的权。慈禧在政变中表现出的蛮横无理,出乎曾国藩的意料。
曾国藩发现,在慈禧的心中,王朝的前途远没有个人权力重要。
“剿”捻后期,慈禧一味急于求成乱指挥,更让曾国藩认识到她是一个没有什么战略眼光的领导者。
事实证明,慈禧不具备领导国家进行现代化转型的知识与能力。她是一个有权术而无见识的人。诚然,她精通传统的统治术,对人性卑劣的认识超乎很多男人,可是她并没有一个成形的治国理念,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力。这样的人,绝不是几千年不遇大变局中合格的领导者。
曾国藩后来在与心腹幕僚密谈中讲了自己的心里话:
两宫(慈禧太后、慈安太后)才地平常,见面无一要语;皇上冲默(年幼),亦无从测之;时局尽在军机恭邸(奕)、文(文祥)、宝(宝鋆)数人。恭邸极聪明而晃荡不能立足;文柏川(文祥)正派而规模狭隘,亦不知求人自辅;宝佩衡(宝鋆)则不满人口。朝中有特立之操者尚推倭艮峰(倭仁),然才薄识短。余更碌碌,甚可忧耳。
同治八年(1879)十一月十三日,曾国藩作了一首《自箴韵语》。其中有一句描述了他晚年的心情:补救无术,日暮道穷。心情无比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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