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体会到人世的薄凉,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还未上学,没有知识支撑的认知全靠天然的感知。
也许我天生就是个敏感的人,自小我就能从别人各色面部表情里读到不同的内容,尽管我无法准确解读,但我知道不同的内容会有不同的信息反馈给我,让我知道该如何去回应或逃避。
第一次体会到人情的薄凉,来自于我的原生家族。我的家族族氏庞大,祖辈兄弟众多,为了谋生,有些四散搬迁到不同地盘安居,但每年清明,他们都会集中回来拜扫祭祖,这也是我得以知道他们与我共祖同根的机会。
我的父亲与他的两位同胞兄弟生活在祖原地,也即是我的原生家庭所在村庄。父亲的大哥是同父异母的长兄,但很早就因病过世,撇下伯母与六个堂兄,还有一个堂姐。
或许是中年丧夫,孤儿寡母受艰难的生活压迫所致,自我记事起,我就感觉到伯母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她时常骂骂咧咧,瘦削的面庞中凹着一双凌厉的眼睛,看起来尖酸刻薄,让人不寒而栗。
伯母的面部表情是我最早感知的薄凉,之后,我又从堂兄们的面部表情中感知到相同的内容。
他们时常无原由地与我父母吵架,甚至动武,父亲曾被他们围殴致头破血流,我怕极了他们,也尽可能的疏离他们。
那些年里,我在他们随时挑起的战争中惶恐不安。我不明白,何谓亲情?为何同根生,如此相恨相杀?
最令我感到刺骨寒的是我族亲对我父母的态度。
凭心而论,我父母并非薄情之人,曾当过十几年老师的父亲,好歹也是个知书达礼之人,我勤劳善良的母亲更不会无端生事,我也未曾见过父母主动挑事,引发过战争。
可是,伯母及堂兄们为了孤立我的父母,便到各个族亲之间游说我父母如何歹恶,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我父母是重情,知恩达理之人。据说伯父在世时非常疼惜我的父亲,这或是父亲一直忍让包容他们无理与蛮横的原因吧。父母不去反驳他们,也没有跟族亲解释,这导致族亲们信以为真,之后他们慢慢地孤立冷落起我的父母。
看着父母所受的委屈,幼小的我无能为力却又无比愤怒。小小的我深知,只有努力读书,将来出人头地才有机会为父母讨回公道,还原事实真相。
贫穷与愤怒促使我拼命努力,可我除了谋得一份教师职业,终究还是不能出人头地。我始终没有能力也没有足够强大拥有权语权,可以为父母洗清多年以来所承受的恶名。
习惯了委屈的父母,在多年的亲情冷漠中学会了沉默与隐忍。但我从父亲郁郁寡欢的表情里依然读懂他的悲伤与痛苦。争斗了一生,古稀之年还不能与亲情达成和解,这是我父亲无言的痛。
我曾经以讨好的方式去暖热冷漠,可是,多年积集的坚冰,以我之力,实是妄想。渐渐地,我也在薄情中不知不觉地成长为一个“冷漠”的人。
后来的人生,我也遭遇了与父母相似的不幸。委屈隐忍下,我可怜的热情被撕的片甲不留。我不知道,为什么命运作如此安排,让我在轮回里承受薄情的苦痛。
我迷茫,我纠结,我不愿意成为冷漠薄情的人。我的血脉里涌流着热血与正气,我讨厌冷漠,拒绝薄情,我渴望温柔以待,渴望深情世界里的暖。
然而,面对薄情的人世,我拿什么去深情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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