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诗心词气态自雅
效颦莫笑东邻女
从初中开始，因为兴趣所趋，便着意抄诗，确切的说，从小学三年级起便喜欢上了诗词，或说韵语。小学三年级，买了一本《元曲三百首》，这本书一直看到初中，都没有完全看懂。当时买了一直放到了五年级才能稍稍看懂点，那时的看，只是不停的查生字，不停的查，直到小学毕业，我印象最深就是查字典，曲子真正记了几首已经没有印象了。就是这年复一年的查曲子中的生字，让我潜移默化的对诗词韵语有了过人的敏感。此后甚至一看诗词式的韵语就非常欢喜，非常亲切。可以说，是这本我根本看不懂的《元曲三百首》，把我领进了诗词瑰丽多彩的殿堂。
真正自觉的记诗词是在初中。当时学校图书馆可以自由借书。我借了一本精选的宋词，乍读并不完全懂得讲什么，只是感觉语言非常非常的美，一种强烈诱惑力的美。语言那么精致，那么丰富，那么蕴藉，且有种智慧趣藏其中，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觉得非抄下来背下来随口说出才痛快。我当时在周末一口气抄了几十首，然后死记硬背的烂熟于心，偶然作文巧用，真有画龙点睛之妙。于是更增加了我读诗词的乐趣和信心。从此对诗词一往情深。即使在课业异常繁重的高中时代，我都会挤出时间诵忆几首，便倍感欣慰。梁启超称诗词是“痛苦中的小玩意”，任公是个真正懂生活情趣的人。在困难频仍的高中，在痛苦驾临的初二，诗词都曾给过我慰藉，让我在困难人生中还有一丝浪漫情趣。
高中几年，是我课外阅读最狭隘的时期，没读几本课外书，即便是读，也是为八股文积累，全为高考服务。我精心背诵过《古文观止》和余秋雨的《文化苦旅》，高一就啃读《容斋随笔》，读这些书居然也是为八股服务，真有一股绕远路的傻劲。至于诗词，我虽没有像初中时专门抄记，但也没有全然放下，偶尔背几首，放松一下，所以记得少，进步谈不上，如果有值得慰藉的，便是那颗诗词的热爱之心未尝丝毫改变。高补那一年，我最大的收获是遇到了一个诗词高手，冷艳才女阿臧。与我同命，也是由理转文，理科的弃子，文科的贰臣。与语文有着无法割舍的不解之缘，尤其是古文，诗词。我生日那天，她送了我一本手抄的《念远诗稿》，里面有二十美人吟，有几首小词，一篇古文，并通篇绘有花叶作衬，小字娟娟可爱，清秀端丽，宛如其人，整本诗册精致古朴，更重要的是染上了才女的手泽，到今天为止，这是我收到的最为宝贵的礼物。她的诗稿现在还珍存在我这里，现择录一二，再表钦敬之情：
貂蝉
欲挽狂澜报旧朝，奈何风雨久飘摇。
一心王允心机巧，三姓家奴意气骄。
秋雨无情因风助，春归有泪为谁抛。
强欢歌舞朝还暮，歌尽舞绝魂也销。
绿珠
茜纱白露晓窗湿，燕子南归断肠时。
管乐盈门争气派，黄花遍地惹秋思
命消桎梏才成累，香渺高楼情亦痴。
兰艾不期同日丧，芳心千古几人知。
红拂
身自娉婷态自殊，皎然菡萏出凡俗。
李公末路穷途时，时势花明柳暗初。
伯乐名托千里马，齐桓威赖管夷吾。
缛节不避私相会，尤似文君奔相如。
再举一词，略窥其情，如下：
《菩萨蛮·咏絮》
日和风暖天如镜，叶间叶底莺声并，絮阵乱如雪，楼底偕草明。
团团枝上聚，柔媚兼骨轻。应谢这东风，多情助盈盈。
另有一篇古白文《花祭》，如果再列录出来，必定会掠我之美，不敢再录。且读上诗已能尽观其才，留一二遐想，令诸君想往她的才情学识，人品涵养吧。就是这个出身理科的古文诗词好手，教会了我作诗写古文，尽管我们的交往也仅此诗文之雅，但是这种终生留恋的文情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大学四年，是我爱诗更痴，做诗不辞稚嫩的进取期。我买的几百本书里，有五分之一是诗集，此外我尝试着做了一本七言为主的《醉今诗草》（尽管全是打油诗，权当自励）集200余首，即使幼稚难以称诗，所谓“家有敝帚，享之千金”，虽然上不了台面，拿不出手，可自珍家敝的心情却十分的真诚。入学不久，大三优秀生为我们新生做报告，讲学习经验，我凭着烂熟于心的“二十美吟”，把相关诗句巧妙组合用诗的形式提了一个关于贞洁的问题，让其中那个号称对儒学颇有研究的学长回答，可以想象，他面对这个语言隔阂再加问题经典的大难题时那支支吾吾的尴尬。而我则一举成名，出尽风头，从此在同学中有了诗名。不过现在想想那时的年少轻狂，让人作难的偏狭个性，确实是有失风度。
大学四年，我比较系统但不精专的读了很多诗，词，诗话，词话，很开眼界，也自识了浅陋。读唐诗时，我尤其喜欢李白，李商隐，刘禹锡，白居易；读宋词时，我尤嗜苏东坡，李清照，辛弃疾，陆游，很想以某家入手，从学术深度作篇研究论文，以此纪念大学四年曾经爱诗嗜词的深情，可惜未曾付诸实践，终究是憾事一件；我更多的是从创作的角度去尝试，用七言韵语的形式记录大学生活点点滴滴，于是便有了我案头这本《醉今诗草》。现择其可睹者列下:
自贺生辰三首
其一
秋风声里贱辰至，愁逐马齿和年增。
自怜路长何漫漫，孰慰途远太茫茫。
心似苏秦裘敝时，身如颜回瓢饮中。
寂寂寒窗如梭掷，无端误了好声名。
其二
细数流年廿四来，老大无成可自惭？
醉饮流霞诗添雅，闲品香茗月销魂
春去秋来梅鹤老，醉生梦死诗月寒。
回首隙驹匆匆色，泪肆纵横眼底浑。
其三
羁客愁看雁南飞，天幕霜月呈清寒。
可怜银钩窗前挂，最伤佳期独自怜。
似此良辰歌当酬，奈何清节泪竟纷。
欲举空樽邀谁饮，自贺生辰祝于天。
虽幼稚拼凑，且无诗味，所以不惭，一是享用我尝试的权利，一如胡适作白话诗《尝试集》的意思一样；二是以七言韵语的形式简洁的记录当年的真情实感。
再如，有段时间我集中读了许多课外杂书，看完不写点什么觉得像没看一样失落，写点东西吧，这些书实在没有太值得挖掘的东西，于是就将每本读完用七言韵语的形式写一首“诗”作为读后感以作纪念，下面举几例，以窥一斑。
一、再读《论语》
初识《论语》不觉奇，怪它虚名愧圣言。
半部叫嚣安天下，赵普不是读书人。
世难经历知苦楚，生患早尝悟酸辛。
年向而立重读此，始觉尼父不欺人
二、读《居里夫人传》
人生艰难唯一死，死即不惧何惧苦。
都缘苦患咄咄起，暗淡人生十有九
夫人求学太纯粹，贯苦编寂多险阻。
不求名已垂万古，千载公评信非虚
三、读《曾国藩传》
修身治学持一毅，曾公三恒见精神。
日读史书兼日记，毕生早起不懒身
出将入相中兴臣，立德立功并立言。
一人兴国今始见，清廷延祚五十年。
四、读《南丁格尔传》
南丁格尔女中杰，缔造白衣天使门。
曾经少女极倔强，将到中年志更坚。
一身孑然抛富贵，誓甘贫贱要回天。
心中理想坚如铁，一生尽瘁万人亲。
这几首较为潦草的读后感，完全是为了作个读后的纪念，并无诗的痕迹和韵味，全然是文字拼凑的读后感言。类似的读书感言中，我自己较为精心一本讲述秦淮八艳事迹的书，其中讲到秦淮八艳的生平、才情、经历等等，我做了“八艳咏”：
马湘兰
秦淮影照孔雀庵，花木葱茏气象新。
墨兰灿开深情涤，婉词秀出侠骨馨
携手倾城好行义，委身名士欲许心。
怅惘深闺千帆尽，依约旧梦老红颜。
柳如是
诗书绝伦舞娉婷，妙冠千秋才并情。
姿影婆娑夸细雨，杨枝婀娜爱风轻
“问郎”印赠知厚意，“分宅”虚叹负深情。
牧斋不保才节晚，一生悲欢不了情。
陈圆圆
容娴辞雅风致佳，皓齿明眸彼清仪。
一代红颜非命薄，冲冠不惜甘为死
自是君王无心赏，可怜美玉空自持。
夕色无边柳花老，绣佛长斋迟暮时
顾横波
兰蕙香馨袅眉楼，诗清词婉寄心舟。
顾盼生姿蕴藉多，横涕流波丰神秀
为报嫦娥一笑恩，临难尚书持节愁。
莫怪男儿骨气软，真情照史说不休
董小宛
娟妍娇小可人怜，清高孤标宛似兰。
针神曲圣妙书翰，茶精食晓通弦琴
性爱娴静乐山仁，情入坚贞比松寒。
拼得一命酬知己，奔寻恰似张出尘
卞玉京
风兰袅娜一枝高，香渺玉弦银钩手。
谈锋谐谑满座倾，薄命坎坷终古愁
欲托乔木风难止，将委高墙雨不休。
黄昏于落残残照，佛心佛事两悠悠
李香君
柔情婉转侠骨香，纤体姣好正气长。
桃叶渡头真情在，桃花扇底大节彰
勇斥权奴骂筵宴，拼酬知己却妆奁。
秦淮冷照芳菲路，至今依稀忆香君
寇白门
度曲勾兰诗有韵，风流谁似寇白门。
也悲命舛花无主，可怜国破絮失恩
红颜自古嗟薄命，青柳依然诉真心。
若得悦己相濡沫，江湖相忘是欺言。
这八首的意义不在诗本身是不是合乎规矩法度，辞彩精致，在于我敢以“八艳”为题作咏的勇气。
有段时间，我对中国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借了许多关于儒道经典原著来读，读完后觉得很有感触，既自矜于自己幸而为中国人，又追慕往哲先贤的智慧，叹服于吾国吾民的高明。于是有感而发，写了几首不像样子的所谓诗：
孔子
其一
列国驱驰十四年，王道通天高莫攀。
道远任重宏大毅，知其不可尽竭心。
坐论归来述五经，饮誉从此享千年。
立德已就万世师，成圣难辞寂寞身。
其二
好学终生莫如丘，十五立志死未休。
切磋论《诗》思无邪，假年读《易》心不尤。
饭疏随饮乐其乐，曲肱就枕忧非忧。
最钦韦编曾三绝，至此师尊无一咎。
孟子
夫子风标想当年，斥墨排朱绍前贤。
辄环不疲缘道远，好辩未倦赖念坚。
鞠躬晚岁立言日，尽瘁平生任道心。
举世未防嫌迂阔，几曾庸侪解圣心。
老子
老子当年亦好名，未出函关先著书。
哲思慧心隐苦心，微言大义藏衷曲。
出世高举人争羡，入世忧怀谁解读。
褒贬自有春秋论，五千言在任人取。
庄子
游戏污渎免忧愁，曳尾涂中得自由。
宁葆真情久处约，何妨天性甘穷囚
小人殉利士殇义，贤愚一例逝水流。
三生醉卧蝴蝶梦，一身孤掷逍遥游
魏晋风度
高标逸韵想当年，风流人物一时妍。
何王力振玄风畅，正始韶音从此馨。
七贤高朗志不降，把臂入林性尽酣。
可怜中朝空虚谈，一往东晋最情深
这几首，相对于前边的几首，稍微成熟一点，是我的《醉今诗草》里水平稍高的几首。可能因为经典的力量让我多看了几遍，有了自然流露的情感吧，不再仅仅是为雕刻而堆砌了。
当然我的《醉今诗草》，只是尝试，甚至只是以七言简赅的句子记录大学经历，或记事志趣，或记读留感，或记情留念，或记思留忆，或记人取范。不一而足。这些“诗”我所以敝帚自珍，不在“诗”本身，在于以“诗”记史，以诗记趣，以诗记生活，记经历，记韶华，记激情，记痴态，记苦乐哀怒，种种人事百态，人间万象，以此记取我大学时代的点点滴滴，悲也好，欢也好，离也好，合也好，所谓“悲欢离合总是情”一任“诗”笔点滴记取难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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