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关于新年,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热腾腾的饺子和围坐一桌看春晚吃饺子的亲人们。
母亲总是在厨房忙到很晚,一般等她拌好最后一道凉菜上桌吃饭的时候,我们这群孩子已经腆着滚圆的肚皮四处疯了。
那时候懂什么新年的寓意呢?
不过模模糊糊地听了个关于年兽的故事罢了。
那时候的新年,是将粘满夜空的烟花,伸手即得的红包,语重心长的长辈杂糅在一起,然后在一颗懵懂无知的少年心中拼凑而成的。
而这样的时光是精美的琥珀,凝结所有百转千回的美好,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骨,供人典藏。
你发现有些事,越长大,越无力。
甚至到了最后,你连最初义愤填膺的勇气都消失了。
黯然接受这无法辨清是非对错的一切,穿越了非黑即白的年纪,你行走在这样混沌的时空里,逆来顺受。
于是乎——新年,这个原本在你心里等于释放与享受的集合,忽然变得意味不那么分明。
2.
我渐渐理解了大人脸上的那种寂寞而晦涩的神情。
有些人觉得时间如流水,人生转瞬即逝。
有人觉得光阴如此苍白,难以消耗。
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必然都经历过人生中格外漫长的一个瞬间——那是跌宕生涯中离绝望最近的瞬间,孤立无援,无可为继。
这个假期住在老家,接二连三的冲击没有使我麻木,它只是让我以一种隐忍而真实的方式揭开新年的一层面纱。
姑姑家的儿子前年花了两万娶了媳妇,去年生下一个男孩儿,孩子至今健康茁壮,只是她的母亲被查出为精神病患者。
姑姑她们其实并不太在意——前提是不影响正常生活的话。
媳妇自从生下孩子以后病情便不受控制,曾经孝顺可人的媳妇,变成如今公公婆婆要把碗端到手里才能吃饭,而且动不动就摔锅砸碗的疯女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姑父姑姑不堪忍受把媳妇送回娘家之后,他们的儿子又病倒了——肾结石。
辛辛苦苦一年种苹果得来的收入全部砸了进去,还倒欠别人一笔账。
到姑姑家拜年的时候,灰白的墙皮和她的脸色一样惨淡。
桌上摆着的不是一般农户都会放的凉菜猪肉,而是几篮洗净的苹果和梨。
我向她拜年,我说姑姑过年好啊。
她笑着说,好着呢,好着呢。
3.
这并不是一个发生在年末的巧合,我是说我并不想展示一个悲剧然后歌颂些什么,只是把我在大山之上见到的一群人的故事经历写下来,然后告诉你们一些什么。
在这里,与其说新年是个节日,不如说它是个信仰。
过年的这几天,种种活动接连不断,社火,断舞群,夜故事等等,宗教感十足。
我们懵懂承接的这一辈,或许难以明了它最初所寄托的寓意,但在这些古板老套的形式里,在这些看似装神弄鬼的仪式里,寻找一种历久弥新的做人的传统。
继承着一种薪火相传的古老精神。
我忽然明白姑姑在说着过年好的祝福时的心情。
那并不是为了颜面而强撑,她只是从善如流的面对痛苦,在辞旧迎新的节日里,带着过往时光留下的晦暗痕迹,向着新的一年发出祝祷。
这是成年人的方式。
4.
你呢,你的信仰又是什么?
关于未来,或光明,或黯淡。关于前路,或平坦,或坎坷。关于岁月,或安然,或迷乱。
关于种种。
你信仰些什么,关于你内心沉寂已久的黑暗河流,关于你想寻找的俗世温暖。
纵然有在热闹处的曲终人散,也终有后会有期,相聚有时。纵然有描金绣凤的浮世绘,也终有恋恋旧日好时光。
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总是脆弱而稀少,但生的意义不就是天涯路远找寻他们的艰辛和风霜吗?
其实,故事若不曲折,又怎能教人成长?
5.
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梦境。
芦花开始飘荡,在田野之上。我想与你看那风吹麦浪,大地已然肃杀。
在我回头的一刻,有雁鸣清越,响彻天宇。
我们所走过的每个年头,都是一个黑暗的洞穴,里面装满了阴冷的团块,也充斥着饱和的希冀与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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