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心 别做历史的看客 今天
一切无上限的政治问题,都可以归类为一个无下限的经济行为,比如几十年前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政治行动,可以因为一个鸡蛋一只母鸡这样的小事把人投进监狱,本质上还是因为鸡蛋这样的小小经济行为,会晃动最高层的政治塔尖。几十年后,又因为一个鸡蛋的小小经济行为,再次引发了一次超级大的政治问题,同样的,还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经济行为,会动摇本已看起来磊好的政治基石。
人类自己制定政治规则,自发组织经济游戏,本为和平解决争端,同时用一种大多数人都接受的方式产生贫富贵贱,让人天然地以为自己有资格剥削别人,又或者以为自己活该被剥削。
这是一个很好也很有效的规则。
可是参与者众,政治与经济虽然始终相生相伴,却也相爱相杀,它们少数时候能够像段永平与他的下属们那样互利合作,但多数时候都像游族老板与他的下属那样,一不留神就把对手往死里整。从秦汉把天下富人都赶到京城聚集起来好管理再到此后漫长的各种抑制措施,无不透露出一种政治离不开经济但又不想被经济颠覆的矛盾心态。中国的如此,外国的也一样,美国人从石油钢铁电话一直拆到现在的微软谷歌们,目的就是只有一个:让这些强悍的经济诸侯们非死不可,整不死也别让他们大到无法无天。哪里的富豪成型了都会威胁到政治稳定,所以在削藩的道路上,古今中外其实都是默契遵循同一惯例的。
政治把地球划分成一块块莫名其妙的疆域地盘,又把人类区分出一群群莫名其妙的种族,属于我的地和人你们其他人别管,同时我也不管你的人和地,籍此把本无疆无域的人圈在一个地域内,然后在这些方块内进行统治,这就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如何在我的地盘内让这些人服气,并且把疆域外的人给比下去?这就需要经济出来登场,发挥它的作用。经济在社会活动的早期,就像一个尚在成长的少年儿童,任何养分都能促进发育,像干细胞一样分化、塑形、生长出健康的躯体。但时间万物皆有渊衍定薮,过之则为祸,原来的干细胞都变成了癌细胞,后面长出来的就不是健康的躯体,而是有害的肿瘤。
经济无限扩增后,同样也会威胁到政治的稳定。与政治抢养分,夺话语权就是最明显的后遗症。政治的精华是搞平衡,抑有余而养不足,这样才能把底座基石码成平台,自己稳坐顶端,但经济天生就丢瘦捡肥,把好的吃了,坏的扔掉,连卫生也懒得搞,让政治去搽屁股,时间一长,本来平坦的基座就会被经济像树根一样给拱变形,变得凹凸不平,失去合力和平衡,让自己在上面坐的胆战心惊,同盟成仇敌,互相成就的关系变成了互相抑制的斗争关系。
古时候的王朝被赤贫的穷人推翻,就是因为被经济诸侯豪强们挑肥拣瘦,不断挖政治的墙角,执政的朝廷无力重新分配和管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属地的子民们被敲骨吸髓然后把自己推翻,所以但凡有点雄心实力的执政者上台,都会想办法搞改革变法——但纵观整个历史,又都只能功败垂成。
当双方已无一致的利益基础时,削藩不得不行之,而下场,则多为两败俱伤。政治强调的是维稳,而经济想要继续暴利前行,只能依靠破坏性的创新才能实现,维稳是保持老百姓已经得到的成果不被掠夺,这必然导致经济的停滞收缩,比如,你不让房价涨,本意是为老百姓好,可是开发商咋办?他新盖的房子不好卖,养的工人得发工资,自己的身价也会因为公司的股价暴跌而缩水,与其让自己活不了,不如让别人先成为牺牲品,这是所有人的本能天性,面对无法两全的困境,尽量想办法逼死对手就是唯一选择。
财富在能做加法扩增的时候是美好的,因为这个时候一切都合乐融洽,各方都利多弊少,即使有吃亏受损的一方,也还用不着你死我活撕破脸,但到了只能依靠做减法来保住自己的利益之时,一切都会变得无比残酷,你必须朝自己最亲密的人开枪,否则,死的就是你。比如,你的叔叔是个村长,他在涉及全村人的利益范畴时,肯定会站在你这一方,帮你谋得利益,比如把全村唯一的低保指标落到你头上。但若范围缩小到就你与他之间的利益冲突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要给自己儿子留下好处,而先把你推到最前面替他挡枪。这于他于你都是一个残酷的抉择,他不好受,但不得不牺牲你,你更不好受,本来以他为骄傲,却料不到会如此伤害你。
这个不好受的叔侄关系,就譬如最近的阿里。这个曾经的快乐青年,没想到转眼就步入了中年危机,他始料未及,他那准备对他痛下杀手的叔叔也同样始料未及。当他唱着“阿里,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大摇大摆走进叔叔家里准备蹭饭吃时,却不料迎来叔叔一顿劈头盖脸毫无来由的暴击,眼前的美酒大餐变成了杯盘狼藉的斗殴现场,镜头切换速度,实在是魔幻。
但这场叔侄间的冲突,并非毫无厘头。世上只有一个王,其他的都要跪。这是规矩,坏不得,否则,父子兄弟也得见刀兵。
你要是去了浙江,你会感觉这里好像不是属于中国的,对,它是属于支付宝的。你开车走高速,缴费,亮出微信付款码,对不起,不收,只收支付宝,你住店,请亮健康码,你打开微信小程序里面那个庄严的国务院政务码,前台小妹对着庄严的国徽轻蔑地说:对不起,这个没用,请打开支付宝。同样的程序,火车站的保安大叔也是相同的表情。
马爸爸的政治敏感度是很高的,他领导下的快乐青年阿里巴巴也肯定不会犯这么低级的政治错误。他以及他的同僚们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包括想给自己土著公司特权们的各级地市领导们,还有酒店老板以及火车站的负责人们,他们也都玲珑八面,否则就轮不到他们当酒店老板或者车站负责人,而只有愚昧的前台小妹和无知的保安大叔,他们才可能因为书读的少和见识不多而无意间犯下了严重的叛国罪。但他们又能怎样?一个月领可怜的两三千块钱工资活命,若不忠心耿耿尽力尽责,明天的位子就是另外一个人了。马爸爸以及他的同僚们或许只是不经意的对各地市领导提了句:以后高速收费都只认支付宝,酒店和火车站健康码也只认支付宝。领导回来交代下面,也大概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下,酒店老板为了下次消防检查能过,厨房不被检出老鼠屎,他就会让前台小妹严格执行,前台小妹为了保住饭碗,她就无形间成为了那个罪大恶极的人。高高兴兴去叔叔家蹭饭吃却莫名其妙挨了叔叔一顿揍的马爸爸,回来细捋头绪才会恍然大悟:原来一个馒头的悲剧,是真实的。
在没被挑破脸皮的时候,你会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当一切都被放到台面上来挑瑕疵的时候,你会发现所有的罪恶原来早已经种下。没人想要去硬杠谁,政治觉得我跟经济是本家,经济也觉得政治是亲家。每个代表经济势力的公司实体们,根本就没想过要挑战政治权威,更不会故意做出大逆不道的行为,他们只是会很委屈的说:我养了那么多人,做出了那么大贡献,有时候虽然手段过分了点,界限捞过了边,但真的是没有恶意的啊!可是一被仔细检查,它们顿时就是不稳定的最大因子,成为阻碍社会和谐的敌人。
从秦一直玩到清末的打土豪斗地主游戏,似乎一直就没有真正的赢家,明明前辙可鉴,但后来者,往往还是翻车在旧沟里,诸侯争利,藩镇割据,政治左右了经济形势,经济又决定了政治走向,政治无法撇开经济独立前行,经济更不能扛起政治走向康庄太平。它们谁都明白两相和好是最理想的,但它们也明白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白日梦,经济的发展一定会破坏政治结构的稳定性,政治的反噬又会吞没到手的经济成果,然后一切再归混沌。
古今求索无果,那就放眼外国,看看别人如何打土豪斗地主,你会发现其实寰球冷热大体都差不多。拉美苏俄的国有再私有,简直就都是照搬我们的古代史,毫无新意,日韩的财阀当道,也就是我们的经济诸侯,美国人一路不停的拆,相信将来还是要不断的拆,它们的削藩之路也是无止境,只要国不灭,打击也不止,也就是说,打击经济诸侯,削藩将是一种常态化的行为,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一次性医治的良方,只能当慢病管理,既不能用药过猛,弄到玉石俱焚,更不能放松警惕,任由它发展成为不治之症。
说到底,它还是一个辩症施治的中医方子,很有点老江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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