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日,升官庄村。
下午三点多,镇上负责政法信访的邢书记和包村领导陈镇带着几个乡镇干部匆匆来到村委会。
邢书记面色严峻,在会议室刚落座,就质问村两委有关村民举报违法占地的事儿查清没有。我想起来,前几天有村民给县长邮箱留言,举报他的邻居违法占用村集体一亩地种树的事儿。但是,作为村第一书记,我只能是旁观者,最多可以给予宏观指导。这是村委会的具体事务,我没有权利直接干涉。只能在村里明确求助或者镇领导直接指定的时候,我才能插手。当然,如果村委会处置明显不当,我也可以直接向上级反映情况予以纠正。但是这种情况几乎没有。
负责治安的村委委员严学亮立即汇报说,昨天已经把事情查清核实,举报人胡春耕和被举报人胡学义是前后邻居,前不久两家发生纠纷,胡春耕为了泄愤就举报胡学义占地种树的事儿。事实是,六年前村集体决定把胡学义家门前的大坑填平,留作宅基地备用。当时胡学义自己已经把坑填了大半,种的杨树也很高了,遮挡了邻居家光线。村委会把坑填平后,把杨树也砍了。村委会没钱补偿,就允许胡学义暂时在填平的大坑上继续种小树。简单说来,就是胡春耕举报的事情不实,胡学义是经过村委会同意暂时种树的,不是违法占用集体土地。胡春耕就是故意报复,胡搅蛮缠!严学亮瞪着眼珠子生气地说。
邢书记伸出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严学亮稍安勿躁。他沉思片刻说,事情虽然搞清楚了,但是县里还要求书面回复的报告。胡春耕利用举报发泄私愤不假,但是村集体当时做法也存在瑕疵,允许胡学义种树的事儿只有人证,没有协议,只有村委会知道,村民代表不知道。建议村委会立即和胡春耕签订补充协议,并召开村民代表大会,由村民代表签字表决。
旁边的陈镇插嘴说,现在老百姓动不动就拨打热线电话或者给领导信箱留言,大部分都是捕风捉影甚至诬告泄愤,上面不分青红皂白一律要求我们基层去查清落实,还要书面回复,真是苦不堪言啊!这种情况也得想法治治啊!比如说,连续三次虚假举报或者诬告的,给予警告或者拉入黑名单之类的。我们是服务群众的,但也不能无条件地纵容无理取闹的、诬告陷害的啊!上个月,小王庄一户村民反映镇里违法强拆,县国土局的领导亲自下来调查,忙活一大通,结果是啥?这个村民私自把工业用地改造成了养猪场,他违法在先还倒打一耙,举报镇政府强拆!县里镇里为此事儿忙了好几天,浪费了多大人力财力!对这样无理取闹的村民一点儿惩罚都没有!
眼看陈镇要没完没了地抱怨下去,邢书记赶快扔过去一只香烟暗示他闭嘴。然后,让村两委对刚才的事儿表态。
村书记主任一肩挑金万两不同意召开村民代表大会讨论此事儿。他说,老百姓不明真相,但是这种真相虽然合乎情理却不能明说,越描越黑,越解释越乱。这种事儿一经公开讨论,老百姓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会效仿,凭啥他们家垫了坑就能种树?大家都会争着在空地上种上自家的树,那就乱套了。再说,如果召开大会,和胡学义关系好的村民代表会投赞成票,关系不好的都会投反对票。胡学义这人在村里也不咋地,胡家还是小姓,估计投票也通不过,这事儿更没法解决了。
村两委的几个人都点头表示确实如此,不宜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公开讨论此事。
邢书记自己也抽起了烟,想来想去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作为来村两年多的第一书记,我深知农村很多事情错综复杂,有的就像一团千头万绪的丝线,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解开捋直,往往是一不小心还会扯断。很多没有经验的基层干部由于年轻气盛,自认为只要肯攀登天下无难事,想把农村所有事情掰扯清楚结果却处处碰壁不了了之。年富力强的邢书记虽然只有三十多岁,看来已经有了不少基层经验。他思考片刻,来征求我的意见,我耸耸肩膀摊开双手,表示可以先按照村两委的意见办理。邢书记最后掐灭了烟无奈地说,那就这样吧,这也不是村集体重大事项,村民代表大会就不用开了。村两委找当事人写个证明材料,再写个整体调查情况说明,明天由镇里给县里正式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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