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作者: 高夜原 | 来源:发表于2019-03-02 23:54 被阅读0次

    我有一个邻居,是一对老夫妇。

    每次出门都要从他家门前过,每次都可以见到那红绿色交叉的门前坐在石墩上的两位老人。他们一家六口人。

    我那位爷爷待人亲切,说起话来,风趣幽默。我对他印象深刻,因为他的笑。每次看见他的笑时,即便我心情不好,摆出一副苦样子,在看见他对我挥手时,即时的苦恼便烟消云散。我不知道为什么笑,但是,只要看见了他,你就会被他身上一种独特的气质深深感染。我那位奶奶同样如此,每次和她寒暄,她总会口齿不清。开口时,嘴边的痣随着口型上下挥动,通过判断,我可以理解她的意思。我与她的寒暄分为两步,第一步,当然是笑,第二步,随意嗯哼。我不是敷衍,只是与她讲话不甚方便。有时觉得,当我骑车从她的身旁经过,她的声音经过空气传入我的耳中的速度远远低于我的车速,以至于有时候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与两位老人产生了深厚的情谊。

    一天,我自告奋勇地要翻家门口的那小块地,上面杂草丛生,无从下手。那天,我早早地起床,吃了饭,正准备找钉耙,不曾想,我家那放置农具的屋子里没有它的身影。我也不再执着于此,便想到了他。他家面前也有一片土地,那片地临近公路,公路下面就是深沟。他可谓是聪明,将深沟的斜坡开荒,撒播自己的种子,收获颇丰。他那座菜园华丽无比。从远处看,菜园有一个木门,旁边还被石棉瓦和木板围着,太阳照在那片菜园里,散发清新的空气。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人们对粮食怀有一份真挚的热爱,对土地有着崇高的信仰。在他们眼中,不起眼的野草成为野菜,藏在丛中的不知名的东西是可食的果实,就连那树上的枯枝也可以泡成洗脚水。我家的那块地和他的隔着一座楼相望,每天都会吹着公路上汽车带来的风。

    我匆忙地赶到他家,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我已经觉得很早,但是,他却一直在浇灌土地。那条黑色胶皮水管一端接在门口的水龙头,一端直通菜园。管子中间盘曲着,蜿蜒到了那片绿油油的菜园。我向里面探望,他正在那里捯饬番茄,他上身穿着褐色粗布衣衫,那头上的白发杂乱地扭着。下身穿着灰黑色的肥裤,屈身蹲下,光脚伸进柔软的稀泥中。身旁是水与富含杂草枝以及不知名的物质所构成的混合物,上面浮着细腻的白泡,看上去像大号的调制咖啡。

    他没有发现我,便继续他的工作。他伸出右手捏着绿色番茄的顶端,食指与大拇指相配合,左手触进了那冰冷的水流之中,他捏着一点点水将那番茄上的泥渍慢慢抹去,动作流畅且娴熟。他不会为了照顾菜园而赶工作,在他的一天中,只要看着一株植物骄傲的生长,已经足够。他的双手细长且苍老,可能失了眠,只是擦完了一个青色番茄,便耷拉在空中。

    他看见了我,对我笑了笑。我回应他说:"爷爷,可以用下你们家的钉耙吗?"他笑了,好像没有听见。我重复了一遍,他又咧开嘴笑,仿佛吃了蜜一般。连忙点头露出洁白的牙齿,缓慢将身子从地上拔起,踱步向屋中走去。他走路的姿态和大多数老人不一样,看起邋遢,毫无生机。他却很麻利,不拖泥带水,他的背影被初升的太阳拉长,投在门前的石墩上。

    没过一会,他便扛起钉耙出来了,那钉耙的头部光亮如新,闪着银光。那木棍上面有些坑坑洼洼的洞孔,几道不明显的裂痕在上面游走,如同他一样苍老。我接过那把钉耙,感到沉重无比。日子在它上面不知不觉溜去,它也不知不觉在泥土中消磨大半辈子……

    那把耙子认生,经过我的手不肯掏力。我使劲把它砸向坚硬的土地,可就是凿不进去。原来它抵上了砖头。它很实诚,我错怪了它。那块砖头四分五裂,它却没有一点损伤,发亮的尖刃,直立着,如他一样坚韧。

    我没有太多农活经验,只是极富象征意义地模仿大人们挥动劳具的动作。在那块方正的地,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之后便崭然一新。随着太阳的升起,汗水凝成珠滚过我的侧脸,淌入我的脖间,浸入我的衣领,最后落在这片地。一时间,我把那耙子当成亲密无间的战友,在这片战场上,它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发挥绵薄之力。有那么一个时刻,人们扛起耙子就仿佛扛起来整片天,有了这些,就可以和土地亲密。在这片土地中生活下的人们,扛起了属于自己的天空,他们在田间碾泥耕地,在席间乘凉休息。

    我那位爷爷是这片土地的受惠者,也是给予者。他们和土地产生深厚的情谊,像呵护家人一样热爱土地,像对待朋友一样去尊敬土地,又把土地当成恋人,终生厮守。

    快到晌午了,那片方块地变了颜色,润了妆颜,像一个出嫁的姑娘,美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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