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的年才叫年

小时候过的年才叫年

小时候，临近过年，我便像一条乡下的狗，围着灶台乱转。母亲把一个大猪头扔进大锅里炖。用木柴火烧。木柴是父亲空余时间劈好的，整整齐齐地码在屋檐下，像一群枕戈待旦的列兵。木柴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厨房里暖烘烘的。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小时，猪头炖烂了。母亲割下一块猪舌头，递给我。我用两个指头夹起，歪着头，塞进嘴里。那个味道，咂咂，真是清香爽口。

记得有一次过年，家里已经压好了米糖，蒸好了发糕，这些被我美美地品尝过之后，我便开始期待头锅粽子。这些下午被母亲包扎好、有肉馅有芋头丝馅有板栗馅的粽子纷纷下锅。我一边看书一边等待粽子熟，嘴里生津。过了好久，闻到了粽子香。忙不迭放下书本，跑到锅前，掀开锅盖，望着满满一大锅的粽子，想挑一个大的大快朵颐。在旁烧火的母亲叮嘱我别用手，用锅铲。馋虫已被勾引出来的我哪里顾得了这些，用拇指和食指拎起一个粽子的一角粽叶，好烫。但贪吃心切的我便去剥粽子。母亲提醒我等会凉了再剥，我哪里会听。她火了，站起，冲了过来。对我的右大腿狠狠拍了三下。还把我拖出了厨房。我呜呜呜地哭了，像开火车的声音。赌气不吃了。后来还是父亲哄我才吃粽子。待我气消后，母亲跟我讲：不是不给你吃粽子，是怕你被烫着。

爷爷怕打仗没地方逃难，于是将姑妈嫁得远。路虽远，可是不能阻挡我们拜年的激情。正月初五，我们一群堂兄弟在“孩子王”三叔的带领下，骑车去姑妈家拜年。山路崎岖不平，骑车久了，屁股痛。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姑父拿出糕点美味招待我们。姑父当过厨师，烧了一桌子好菜。大伙们很开心。一些讨巧的堂兄弟和三叔嘻嘻哈哈。三叔找来扑克，说要赢侄儿们的压岁钱。大堂哥们叫嚣着要把三叔口袋的钱赢光。于是摆好场面，战得难舍难分。我是“穷家薄业”，口袋没几个压岁钱，而且逢赌必输。输了几毛钱，就不想玩了。于是晾在一边，看他们玩。很是落寞。

吃了中饭，又坐了一会，便打道回府。路上，碰到了父亲和二叔。他们步行去姑妈家，由于出门晚，路途遥远。他们还在路上。三叔说：哥哥，我们都吃饱回来了，你们才来。父亲笑呵呵地说：你们先回，我们去吃晚饭。三叔说：那回来就很晚了。二叔接道：晚了就在他们家歇夜。

从姑妈家回来的路上，遇到一条小水沟，约一米宽。我骑在前头，三叔骑在后头。我心想，三叔总是表扬那些活波开朗的堂兄弟，对我好像从来没有另眼相看。这回表现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加快骑行速度，想冲过去。结果在小水沟半路上便连人带车地倒了下去，新衣服新鞋子都被打湿了。三叔在后头下了车，对我喊道：你不会推车过去呀？然后叮嘱后面的人推车前行。我羞愧不已。

长大以后，接父亲在杭州过年。他玩了几天，说好像呆在笼子一样。正月初一逛西湖，乌泱泱地全是人头。父亲不看湖，也不看人，只管走路。没逛多久就嚷嚷着回去。我送父亲回老家。在汽车西站等车的时候，谈及小时候过年，意犹未尽。我想：可能只是小孩会觉得有意思，大人为了让孩子们过上一个好年，付出了很多，可能会因为操劳而觉得没劲。于是我现场“采访”了父亲：你觉得你在我小时候过的年里开心吗？父亲爽朗地说：开心。那时候，一年到头都忙忙碌碌，难得空闲。过年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有很多好吃的，还可以喝酒。我又问他：从家里走路到姑妈家，起码要两个小时吧。他说：还不止。

现在各家各户基本都有小轿车，拜个年，也就眨眼的功夫。速度加快了，但年味却越来越淡了。兄弟姐妹相约拜年，却也总是约不齐。有些不是去丈母娘家就是散落在外地。拜年也好似一场应酬。匆匆地来，吃顿饭，匆匆地回去。期间的短暂停留，也大多听不到真实的声音。要不就是打牌，越赌越大。越来越怀念儿时在对方家里歇夜数日的拜年。那种慢悠悠的过年很有味道。

过年浓酽的劲味、强烈的期待和尽情的欢愉已成过眼云烟，氤氲成梦。只能在童年的回忆中慢慢找寻。并在每一个新年来临时，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小时候曾经拥有如此丰盛的过年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