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生被带到驾驶舱。
“坐!”宋老大说。
“谢谢!”婧生说。
“船上生活如何?”
“吃的、住的都还好,有时候会晕船,但是去甲板上见了风就好多了。”
“那就好。”宋老大点点头,然后叹了一大口气,说:“菱子她妈,就在这艘船上生的菱子。那是个晚上,碰上天不好,有风也有雨。本来不该让她上船的,但这婆娘死活非要跟着我。生就生呗,还赶上难产,大出血了。结果,一大帮身强力壮的老爷们,忙活半天,只留下个小的。从那以后,我给他们下了死令,除非我死,这船上不准再上女人。”
“原来菱子这样命苦。也辛苦您当爹又当妈。”
“喝酒么?这里有各种酒,白的、红的、啤的。。”
“我喝茶吧。”
“茶?哈哈。哦这个倒是提醒我了,以后得备些来。”
“哦。。船上没茶?那算了,我就干坐着就成,我也不渴。”
“不喝?你是在大楼里上班的吧?听说那里的人,有时候一天喝不到一口水。”
“也不都是,有人白天不喝水,晚上却用喝酒替了。当然,也有人不喝酒。不喝酒的有三种,一种就是不会喝,一种是因为喝得太多,喝坏了身子,不敢再喝了。还有一种,只有需要喝酒的时候才喝。我是第三种。”
“现在可以喝么?”
“不合适吧?”
“我知道你运的是什么!如果我打个电话,你那些东西就要去警察那去领了。”
“那你为什么不呢?”
“咔!”宋老大开了一瓶啤酒,递给婧生。
这次,婧生没有拒绝。
“我在这海上跑了几十年,什么样的货我没见过?当然,最近这些年,好多了。我们呢,卖的是这船帮子,只要不是那种真害人的,我都能装能运。我年轻那阵,有人让我运烟土,我嘴上答应,到海中间就给倒了。为摆平那事,我还失去几个兄弟。”
“你觉得我们这东西,是好的还是祸害人的。”
“从海里来的东西,没有纯心去祸害人的。害了人的,也都是人去自找的。山里,也是。”
“其实,我们弄这些东西回去,就是想搞明白,它们是不是害人。”
“起码现在,电视台里没说过这东西害人。我也愿意相信,它不害人。所以,我不管。”
婧生喝了一口啤酒,说:“你叫我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
宋老大摇摇头,说:“咱们已经在海上飘了一个多月了,但是还没看到大虫。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大虫。”
“您不相信我,为什么还同意出海呢?”
“我只是隐约地感觉到,菱子还活着,而且就在这海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有过,我也感觉到,我的母亲还在这人世间。只是不知道她在哪里。”
“哦。。也许。。我们的感觉是对的。”
“从此前东旭跳海看,我的感觉是有依据的。你的女儿应该也是被海里的什么东西带走了,也许不是大虫,也许是。”
“乒。。乓。。轰。。”忽然,驾驶舱外传出巨响,那响声像是放鞭炮。
婧生担心起来,怕是不是铁手他们等不及,开始行动了。
“怎么回事?”宋老大大声问。
“有一艘大船,一边靠向我们,一边朝我们放炮仗。”
“难不成这年头又有了海盗?”
宋老大赶忙冲出驾驶舱,边跑向船帮,边吆喝着:“都别慌,太平日子,没可能有大盗,把武器从仓里拿出来,给大家分下去。等船近了,听我说话。”
水手们赶忙去仓里取了渔枪、刀斧,人手一件武器,只留下几人在驾驶仓,其余人都到甲板上盯着。
“船上的人听着,此海域周围有大虫出没,请尽快驶出本海域。”忽然,那船开始喊起话来,并且连续喊了好多遍。
“你们是哪儿的人?大虫是什么?”宋老大回着。
对面不理,依旧重复地喊话,眼看着越来越近。
“是齐家的船!是齐家!”
船上有在齐家干过活的,等对面的船靠得近了,一下子认出来了。
忽然,喊话停止了,那船开始忽然调头,向远处驶离。
“齐家的船?不是说齐家的船被大虫吃了么?”
“老大,那船是齐家的船没错,这港里,只有齐家的锚做成了铁打的齐字,您看。”有水手往那船尾巴指过去。
顺着水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船尾挂着的锚,那是一个楷体的齐字。
“老大!老大!齐家船要跑了。”又有水手报告。
“追!用最大马力!一定要追上!”宋老大喊着。
宋家的船,跟齐家的船都是一个时代造的,俩家的人也代表了全港最好的技术。要说赛快慢这个东西,在路上跑、海里游、天上飞都有自己的门道,但最难的应该就是这海里游。
都是一片海,这艘船和下一艘过去,走的海水就是两样了,马达功率大的肯定快一点,但也不是绝对的。
追了一上午,只能说没被落下,想追上却还得花点功夫。
就这么一路跟着,宋老大还一直喊着话,叫齐家停船。那边齐家也喊,喊的大概意思是别追了,再追会后悔的,再追会倒霉的之类。
两只船就那么僵着,一追,一赶,最后也忘了时辰。不知道走了多久,海上忽然起了一片大雾。齐家船进了一片大雾里,隐约还能看见号旗,但模糊得很。
水手问宋老大还追么?宋老大坚持追。
“老大,船箱还剩半箱油,预计现在回航没问题,但继续追就不保准了。”有技师上来报告。
“那也得追,追上了,抢他们的油回家!”
宋家船也进了大雾里,依旧跟着齐家的号旗往大雾深处走。
不多久,大雾散了。又看到了齐家的船,而且不光是船,也发现了一座大岛。
眼看着齐家的船就要登岛了。
宋老大下令用最大马力紧追,忽然船身一颤,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但那种碰撞的感觉,像是撞到了一块弹簧上,软软的。船再向里进,却怎么也进不动,一松劲,就被弹回来了。
忽然,婧生大叫“不好!”然后赶忙往外跑。
宋老大正忙活指挥,根本没空管他。
婧生先是直奔船舱找秦顺、阿华和铁手他们,但宿舍里根本不见人。
于是赶紧又跑向甲板前方右侧,那地方吊着海乳的海水交换仓。
不出所料,三人都在那呢,正一起拽着绳子,往上拉。交换仓就在绳子底下拴着呢,经过刚才这么一撞,也不知道有没有损坏。
婧生赶忙也上去搭把手,四人齐心协力,终于把海水交换仓拽上来了。
光看外表,就知道,完了。
交换仓,原本是个长方形,现在已经变成菱形了。能猜到里面,四个海水仓都被压变形了,很可能也已经有海乳泄露了。
打开来看,果然,四个正方形的小仓,一个压着一个,也都变成菱形了,箱体也破裂了,里面的海水也溢出来了。
“测一下,看海乳还在不在!”
铁手去船舱里拿了低浓度碘酒,像四个仓里各点了一滴。观察了一会儿,没反应。
“海乳跑了。”
“还能不能逮回来呢?”
“谁能逮住呢?”
四人摊坐在一起,谁也不说话。
不一会儿,听船上有人喊,快看船底下,快看。
四人爬起来,都往船底下瞧。
只见海水,分成了两种颜色,靠海的方向,还是正常的海水,但靠岸的方向,已经变成了乳白色。船正嵌到乳白色里。
但大家喊不是因为这,而是因为,乳白色中间突然多出一条线,一直伸向岛的岸边,那条线的宽度恰好能走一条船。
“齐家船停下了!”又有人喊起来。
众人望去,只见齐家船没有停靠到岛上,在离岛还有五六百米的地方就停下了。有人陆续从船上跳到海上。但奇怪的是,人跳到海水里,没有没海水吞没,也不是浮在海水里,而是直接站稳在海面上。一共6个人,从船上一下来,就往岛上跑。
宋老大高喊着:“快!快!快开船!赶上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
船的马达轰鸣,但走的缓慢,似乎是被什么黏住了,在奋力挣脱。挣扎一会,终于走到那条线里,才能继续向岛走,但也不敢开得很快,怕碰到乳白色,又黏住了。
在离岛也只有几百米的时候,船又开不动了,因为线消失了。
放眼看下面,只剩下乳白色的一片。
“看来是走不动了,这海水变胶水了。”婧生说。
“下海!游过去,我倒要看看齐家人搞得什么鬼。”宋老大在驾驶舱里喊叫着。
宋家船的人开始下船。第一个下的人是跳下去的,以为会浸入海里,没想到脚一碰海水,稳稳地站住了,直跺得脚跟生疼。站定后大喊:“别跳!别跳!这片海水踩上去像踩轮胎一样,慢慢走下来就好。”
大家都好奇,于是排着队,依次从扶梯下来。很多人出了几十年的港,还第一次这么下船。
婧生慢慢试探着下来,左脚先点了点海面,觉得那海面肯定不再是海水了,跟一块弹弹的水果膠糖没什么区别。双脚一起下来,前后走了几步,眼往海底看,透过淡淡的、乳白色的一层,海草,鱼群尽在眼底。这是只有在冰上才能感受到的体验。只是这周围热得很,没有云遮住太阳,阳光直接摔到脸上,砸得人脸麻酥酥的。
宋家船上的人已经快走到岛上了。
“把武器准备好,到岸边集合,先别上岛!”宋老大喊着。
走在前面的人,都不敢上岛,在接近岸边的地方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手里端着刀和渔枪。
等宋老大走到了,安排带渔枪的排前面,几个带刀的排最后,护着中间手无寸铁的人,按着这阵型上岛。
那岛,最外面是沙滩,沙滩后面是一面斜坡,斜坡上有一条小路,直通岛里的山上。那山只有底下一部分可见,再往上就全是大雾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