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见央视上“百湖之城,中国大庆”的广告时,心里就会涌起一缕类似乡愁的牵挂和感动。
一九九三年,迫于生计的我,携家带口来到多年前落户大庆农村的姐姐家。我在村子办的砖厂里打工,妻在家照看孩子。辛苦一年,除去吃喝花销,没有落下几个钱,我和妻商量,冬天不走了,明年再打一年工。
因为睡不惯东北的火炕,我们睡的是铁架床。屋子前后虽说有两层玻璃,也抵挡不住西伯利亚寒流的侵袭。一夜过去,床头上结满了霜。姐夫给我们砌了道火墙,装上专烧石油的铁炉子,每天烧茶、做饭、晾晒孩子的衣裳,屋子里也是暖融融的。
那时候,烧的石油都是偷来的。姐夫胆小,莫说偷石油,就是人家偷了石油便宜卖给他,他也不敢买。烧不了石油,就烧“油土”。所谓的“油土”,是油井坏了,在维修时候,把井里的石油抽出来,排放到旁边推土机围起的一个大池子里,时间一长,石油浸到草下的土里,这种含石油的土就叫“油土”。在姐姐家吃住,我不可能再麻烦姐夫为我刨油土了。
我穿上姐夫的羊皮大袄,戴上姐夫的狗皮帽子,套上大头靴,全副武装起来,拿了钁头,用绳子拴上爬犁出去寻找油土去了。姐姐家的屯子住在油田的边缘,屯子东边、南边都没有油井,屯子西边有个大泡子,大泡子的西边、北边有十来个油井。采油树不停地工作着,硕大的钢铁头颅一忽儿高高地扬起来,一忽儿深深地叩下去。
姐姐家离大泡子有五十多米。大泡子是嫩江支流上的一个湖泊,方圆足足有二百亩那么大。没下雪的湖面上,是不能行走的,光溜溜的,随时都有滑到的可能。下过雪后,因为学的阻力,才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大泡子上的雪已经沉实了,我走在据说一米后的冰面上,心里还是不踏实:万一掉下去咋办?再看看湖面上碾过的四轮车印,才稍微安心一点儿。沿着湖面向西北方向走,听说那儿有油土。我一边走一边想着大泡子夏天波光潋滟的情景。我和姐夫在大泡子下“挂子”(丝网),不到半天时间,就能从挂子上摘下半盆一拃多长的鱼儿。我在大泡子边上不停地挥舞着衣衫,才能击退蚊子、小咬的叮咬。而现在,蚊子小咬早已经销声匿迹,水下的鱼儿恐怕也学着人们开始了“猫冬”,芨芨草都缩进了雪下的黑土地里……只有远处屯子边上的防风林带像天边的暮霭,昏沉沉的;还有低矮的榆树,一天到晚都是一派雾凇景致。我左右望望寥廓的原野,偌大的天地间,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行走着。心底顿生一股“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感慨,不争气的泪水悄然滑落。攥紧拳头,我吼出一声:“为了生活,我四处漂泊……”
到了那口油井旁看看,果然有油土。一池子油土已经被人刨走大半,油土层足足有半尺厚,葳蕤的芨芨草东倒西歪在池子旁的土坝上。我扬起钁头,朝油土狠狠地刨下,“噔”一声,把我虎口震得生疼,再看看油土,仅仅留下个白印儿。我看了看别人刨过的地方,哦,明白了。我扒开油土上的雪,找着条冻裂的缝隙,照准缝隙使劲儿刨下,嘿,中了!我慢慢地往上掀钁头,油土微微动了;我取下钁头,又在旁边刨下,再使劲儿掀,好了,终于刨下来一块油土。上半截黑亮的是石油,下半截褐黄色的是土。我摘掉狗皮帽子,甩掉羊皮袄,甩开膀子干。
一个小时不到,我刨的油土就装满了爬犁。重新穿戴齐备,我拉着爬犁踏上了归程。由于装满了油土,在雪地上显着有点沉,到了大泡子上时候,就轻快了好多。我连呼哧带喘地拉倒姐姐家时候,狗皮帽子上,已经挂满了哈气凝成的冰珠珠。半个月时间刨的油土,一直烧到来年的四月底才烧完。
前些天,我打电话问姐姐,你们还烧油土吗?姐姐说,十多年都没有见过油土了,工人都把油土回收了;大泡子还能走车吗?嗨,大泡子早也承包给个人了,周围用推土机围起来个大坝子,上个人都难,哪还能走车。
听完以后,我的心里一阵失落,随即,又一阵欣慰:大庆人啊,早就知道回收资源、利用资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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