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为人间仙鸟,菩提岛乃人间幽境,孤高如鹤,不顾山水遥遥,早早投奔了菩提岛——这处心安的居所。
千百只鹤汇在一起赶着早春群涌而来,舞于菩提岛上,规模巨大,其势颇为壮观。听闻此讯,我忽然想收拾行囊,追上鹤群。
菩提岛的春天,有胜似江南水乡的美好,但需待百草繁盛时,此时尚春寒料峭,一切都还在酝酿中,地下的生命正在枯黄中悄然蓄积爆发的力量,偶尔,某一片土地已给人绿意浓浓的惊喜。再耐心等待下,几阵春风催促,绿草红花便将这片天地晕染成五彩斑斓。辽阔静谧的大地,唯有鹤群最为积极,也最为敏锐,它们能先一步嗅到即将弥漫开来的百花香……。
菩提岛深处的广袤湿地是鸟儿理想家园,冰雪已被初春暖意消融,曾经的冰湖已化作水世界,水中有独立在高处的小岛,有环抱着一方方水塘的大片芦苇丛,水域外是视野开阔的草地、沙滩,踩上去柔软舒坦。偌大的地理空间就这样以原生态的方式自然划分区域。
栖息地,遍地轻灵的舞者,或于草丛集结成群,或自顾自跳着特立独行的舞蹈,仙羽风中翩然,飞翔的美姿如瑶池仙子;有些鹤在水面亭亭玉立,湖边漫行,款步姗姗;有的细腿高抬,昂首阔步,犹如气宇轩昂的侠士,仗剑天涯太久,而今终于找到心灵的栖息地,免不了要感怀一番;有的更真性真情,爱上了这片天地,便直抒胸臆,凌空展翅直上云霄,天上的瑞云闻讯而来与之共舞,与鹤美丽的身影化作一片诗情画意。
谁有幸在这个季节走进这片天地赶一场鸟儿盛会,步入流云一样舞动着的鹤群中,听鹤鸣高低起伏,赏鹤舞婀娜多姿,也将自己融入这如诗如画美景中,该是一次弥足珍贵的心灵体验。
鹤,尤爱歌唱,歌声清越,声声长鸣响彻长空,懂鹤语的人这样赞赏,“应吹天上律,不使尘中寻”,唯有与之惺惺相惜,方有此高论吧。鹤,身形矫健,行动敏捷, 千百年前,他们的风度翩翩令诗人叹服:四海明月五湖风,飞冲直上凌虚空,便是对鹤的写照。鹤,以不同流俗的姿态走近文人后,逐渐成为一种文人的情怀与精神象征,唯有德才兼备的大隐方能称得上为鹤鸣之士。
一提到鹤,便先想起古琴曲《双鹤听泉》的意境来: “水中鸥鹭,山中野鹤,或息机于沙洲,或怡情于泉石,维不受人世樊龙之苦,逍遥于山水之中也......。” 此乃古琴曲中的经典之作,洗涤尘嚣,澄净尘心,教人潜心静气,从容于世,逍遥于山水之乐,这是高洁文人的理想境界。
古琴界首提的老八张里便有《双鹤听泉》,古琴音乐艺术大家詹澄秋弹奏。詹公琴声澄净,心性高洁,当年为躲避一权贵勒索他收藏的太古遗音琴,携琴直奔南山长期隐匿,成就了一段琴史佳话。詹公诗、词、书、画、琴皆精通,尤爱松鹤。
鹤,为鸟中君子。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琴,为四艺之首。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朱子易先生为詹公高足,也喜欢这首《双鹤听泉》。我跟随先生学这首曲时,他端坐对面认真叮嘱:定下心,弹奏时好好体味其中妙趣。当时生疏,从心里与琴声里实在找不到悠然境中鹤舞鹤鸣的感觉来。我如实说明困惑,先生并没用古琴理论和指法技巧教导,只是淡淡一笑:我琴弹了一辈子,也总还是感觉不够好,曲要慢慢来,聚精会神于其中,好好领悟。
我诧异:先生已年近八旬,具有极高的艺术造诣,手抚五弦,挥洒自如,琴曲出神入化,指法、情绪表达皆细腻入微,极为高妙,堪称琴界泰斗,竟如此谦逊。
坐旁边琴曲唱和的师母答曰: 所谓琴人修为,不仅重琴法,还要守心志,苦心孤诣于琴学才好,开始是技法上执著,后来便在意境上追求了。
子易先生长期受詹公教导,琴风正宗,今已是诸城派代表人物,但始终谦虚谨慎,宁静淡泊,唯古琴与兰花相伴,在琴学上静修一生,重传统,有风骨,秉持真性情,超越六十年一个甲子轮回的琴学历程,令琴风平和清逸,质朴古淡。听先生一首《双鹤听泉》,便足以感受闲逸之心胸。而先生对面的夫人,对先生虔敬有加,懂琴,懂他,彼此如影随形,相惜一生,堪称神仙眷侣,真正闲云野鹤。
《相鹤诀》曰,“鹤不难相,人必清于鹤而后可以相鹤矣。闲云野鹤自悠然,无拘束,无羁绊,悠哉游哉如高天浮云,这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智慧。不为万物所累,才能充分享受身心与灵魂的自由舒展。
眼前,千鹤载歌载舞,有视频,有美图,安守菩提岛上的友似穿越千年时空的侠士隐者,正与鹤为伍,不断与众人分享着置身千百鹤群中的感慨,随心的言语或令人称奇的诗句引人遐思,“心同野鹤与尘远,诗似冰壶见底清”,古人的诗句该是颂此君耶。
耳畔,先生的一曲《双鹤听泉》反复循环,轻灵舒缓,带我渐入佳境:置身一片净土,与仙鸟为邻为友,湖面映出霞光,群鹤舞起清影,鹤鸣声如少女倾心的情歌,如清心咒,如高僧默念的真言……
我轻抚七弦,潜心清韵,远方鹤友,可是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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