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我用一世苟且换你半生安稳
妹妹高考结束，过年回家打扫除，我们俩这几年垒下的书整理在一起高高摞足了一个装电冰箱的大纸箱子。
这大纸箱可真是让我们犯了难。这年月，收废品的人越来越少。没有人再愿意瞧得上为了一堆不值钱的破纸，劳神费力。这堆书就一直屹立在我家阳台，岿然不动。临近春节，爸妈置办回了火红的炮仗，新鲜的果蔬，各种海鲜肉食，堆放在阳台上，大红灯笼一挂，崭新的日子也触手可及了。这堆蒙了厚厚尘土的书，越发显得混乱与累赘。
直到正月28那天。院子里竟然意外听到了收废品的叫卖声。我乐的蹦起来，终于可以在新年到来之前，处理掉了。废品的是一个大妈，五六十岁的样子。干练的短发，笑起来憨厚淳朴，可能是长年累月风里来雨里去，黝黑粗糙的脸上高原红很浓重。
“阿姨，现在回收书本是怎样的行情？”
“一公斤三毛，挣不来钱，没人肯干了”那阿姨将高耸的纸箱子从我们家阳台拖出来，熟练地捆绳。
我注意到她冻的红肿干裂的手上，没有大拇指……
“那您怎么还干这个？快过年了，都不休息啊？”妹妹问她。
又是憨厚地一笑，“大家都休息，我更得下猛子跑躺儿呢，这几天才有更多人卖啊。”
“看起来，你们俩都是大学生吧？我儿子和女儿也是大学生。大学生好啊！就是不知道出来了工作怎么办”阿姨自说自话“我儿子，毕业两年了，工作换个不停，原来的工作，工资还不错，结果他不干了，非想去上海，一个月自己都混不住咯。”阿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叹了口气紧蹙着眉头。我刚想说儿子工作了，您也该享享清福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那您女儿呢？读什么大学呢？”
“哈哈！我女儿，读的是一本，你们俩呢？也是一本吗？我女儿在天津上学呢！”我看到她挤满褶皱的脸上又荡出了笑意，望着我们，闪出自豪的光。“一本”两个字，被她特意强调到。
“那您女儿可真棒呢！”我赶忙去满足一位母亲的心。应和着。
“嘿嘿，这两天他俩都回来了，女儿吵着要年货，等我跑完明天，再多挣一点，也去置办着过年了。”
她一边说着，把那箱书装进两个大麻袋里，一麻袋一麻袋扛起来，称了斤数。“我先把这袋拖下去咧，二回上来再给你们算钱哈！”她始终满面红光地笑着。我们家在六楼，没有电梯，而那一麻袋书，足足有50多公斤。
没几分钟，她又上楼来，大口喘着粗气，给我们结完了钱，转身扛起另一个大麻袋。口里絮絮叨叨的，给我们说着她的儿子女儿，说着他们的大学，下了楼。楼道里都是她高亢欢喜的声音。如此辛劳负累的生活，她却还是喜气洋洋一丝不苟十几年如一日地去做。为了生计，为了供儿子女儿上学。她的肩膀上沉重扛起的仿佛是子女的远方。
目送——我用一世苟且换你半生安稳
我不忍心用冰冷的关门声打断她，站在门边应着她，夸赞着她的儿子女儿，那是一个辛劳的母亲的唯一念想和骄傲。
我从窗户上看她。院子里停着她的架子车。废品堆的一人高。那种车子，必须将车上的皮带捆勒在肩上，才能缓缓地拖动重物行走。
窗外的鞭炮此起彼伏，孩子们在院子里奔跑嬉笑着，新年就要来了。我不知道这个母亲还要跑多少里路，吆喝多少声，扛起多少重物，才能安安心心回家过个好年。
那天下午的那一刻，让我的心变得分外柔软。我的脑海里浮现着这个年过半百，残疾母亲的音容笑貌，浮现着她红肿皲裂粗糙的手，浮现着她谈论起孩子时的喋喋不休津津乐道。
我不知道，那一对所谓大学生的儿女们，此时此刻，在学校放学单位休假的闲暇里，在腊月二十八的热闹里，在做着什么。他们的母亲，还在大街小巷，挨家挨户，搜集着废品，用自己苍老羸弱的身躯，负重起他们的未来。
我身边的朋友们，又有多少这样的例子。更或许，在不知不觉中，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例子。
高中邻班的一个男生。中央财经大学。我每天看着他发朋友圈，苹果7的手机，ipad，耐克阿迪从不离身。他有高大帅气的外表，一看就是一个懂生活有品位穿衣讲究的男孩子。而他的妈妈，那个我一回家就可以在超市里碰到，穿着红色工服的阿姨。胖胖的，脸上有一丝高原红。头发乱蓬蓬的。每次见她始终在忙碌。不是在推着大箱子扛货就是站在电梯旁边为每一个顾客鞠躬，叮嘱我们小心脚下。
说实话，虽然她不是我的妈妈。我跟她的儿子也并不熟。可是每次看到她佝偻的背和一年一年日渐苍老的容颜，我内心那根最柔软的弦都会被深深地触碰到。
儿子拥有在外人看来最光鲜亮丽的生活。而背后，是一位没有文化和社会地位的母亲，数十几载默默的牺牲和支撑。
想起那句很久以前看到的话“我们父母的苟且，是为了让儿女有诗和远方。”他们四五十岁，平常的经济能力和衰退的记忆力已经不太学的会应用新科技，不怎么懂得新语言，跟不上儿女的世界和想法。他们坚守在平凡的岗位上做着平凡的事。默默憧憬和支持着儿女们美好灿烂的未来。憧憬着很久以后安享晚年的日子。
龙应台说“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是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
这辈子跟父母的缘分太深，深到他们创造了你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血液，一生被唤着他们给你的名字。这辈子跟父母的缘分又太浅，浅到你只能守在他的膝下短短十几年。
如果说，注定要为了梦想远走他方，也请别忘记自己是谁，别忘记一直在背后默默守望的苍老的容颜。
目送——我用一世苟且换你半生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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