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咖啡厅里,对面端坐着的蔓姐突然问我:“C,你说这人到底是应该向命运低头还是一直抗争呢?”我不知如何作答,思绪飘回到我刚认识她的时候....
那是2005年的夏天。
那时的蔓姐,化着精致的妆,一双杏仁眼,黑白分明,留着当时流行的齐肩内卷头发,说话的时候轻声轻气,一件简单的白衬衣,都能把她高挑的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
蔓姐的老公林先生,是个台湾人,当时年纪比她大了一倍,虽然年纪大了,但穿衣打扮一丝不拘,西装笔挺,带着一副眼镜,温文尔雅的样子,唯一的不足是,个子不高。
即使年龄有差距,身高有差距,但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风倒也和谐。
林先生很爱蔓姐。
当年蔓姐大学毕业,从家乡来到广东,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林先生位于东莞的公司上班。
2000年左右,在广东有很多台资公司,当时的台资公司因为品质管理与日本公司有得一拼,所以很多国外的公司都会在台湾公司采购东西。
外贸那个时候在国内还不是特别普遍,很多欧美公司,都会在台湾或者新加坡设立IPO(国际采购办公室),通过这些IPO再在国内找合适的供应商做货,在广东,有专门的台商协会,杨先生的很多客户,都是通过台商协会得到的。
蔓姐的英文很好,听说读写,无所不通,是学校的优等生,进了林先生的公司后,她更是如鱼得水,基本上包揽了所有客户的接待工作,后来就自然而然地接手了大部分的客户。
2.
老板林先生开始注意这个长得好看,能力也好的姑娘。
越注意,越发现自己对她的迷恋越陷越深。
他开始手把手地教她如何与客户沟通,如何在出现问题时协调各个部门快速解决,如何全面了解产品,如何精准定位产品目标市场......
他还以公司名义,出钱让她参加工艺设计课,上茶艺班,学开车,他甚至每个月发几千块的服装费给到蔓姐,美其名曰打造公司形象。
他把像打磨珍珠一样亲手把蔓姐打造得愈发光彩照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蔓姐又如何不懂。
她知道林先生为她做的远不止这些,他悄悄地回台湾离了婚,他开始每天坚持健身,他从此很少回台湾而是天天留在工厂,他知道要得到蔓姐这样子的女人,他必须要竭尽全力,才能得偿所愿。
林先生在她心里的分量也远超一个老板的分量。
当一个人愿意放弃原来的生活,放低自己的姿态,只为迎合某一个人,谁都会感动的。
所以当他把慎重地一张信用卡金卡和一把宝马X5的车钥匙交给她,对她说从此我把一切与你共享时,蔓姐就开始心慌意乱了。
一个处于事业高峰期的成功人士,在追女这件事情上,是有毛头小伙不具有的优势的。
蔓姐有一个在家青梅竹马的男朋友K君,高大帅气,大学毕业后,随家里安排,考了公务员,在家乡的劳动局负责社保窗口的业务。
最开始两人还鸿雁传书,可远方爱人的甜言蜜语,终究敌过不身边人的悉心照顾。
两人皆如此。
终于在那年回家过年的时候,蔓姐与K君见面,两人平静地谈了一场话,说着好聚好散的话,约好从此便两不相欠,各自开始新的生活。
毕竟,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们谁也不会愿意为谁做出牺牲。
蔓姐需要这样一场告别仪式,似是与过去的生活一挥而别。
3.
隔年的五一小长假,蔓姐把自己的父母接了过来,她要把林先生介绍给父母。
过来D城之前,蔓姐并没有把林先生的具体情况告诉父母,只说林先生是自己的老板。
但林先生并没有隐瞒什么,在那个硕大的酒店包间,林先生把自己的年龄,创业经历,前一段婚姻都详细地讲给了蔓姐的父母听。
末了,他拿出了好几本房产证书放在桌面上,表示如果同意他与蔓姐的婚姻,他一定有能力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蔓姐的父母那天基本上没讲什么话,脸色由晴转阴又转晴。
最后只说了一句:这个事情,蔓蔓做主就好了,我们做父母的,只希望她过得好就好。
蔓姐的父母离开后,把蔓姐的哥哥和姐姐都送过来了。
说来也奇怪,蔓姐家三兄妹,哥哥和姐姐都是扶不上墙的稀泥,读书的时候成绩一塌糊涂被老师嫌弃,工作的时候丢三落四被老板开除,没一个工作能做超过三个月。
唯独蔓姐读书的时候从不让父母操心,工作后每月的工资大部分都寄回家去补贴家用了。
其实蔓姐的父母面对着几乎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林先生,内心也是颇有微词的,但是一想起家里两个都快要30却离成家立业远有距离的一双儿女,不得不放下心里的不满,有时,在现实面前,我们总是要做很多妥协与让步。
林先生很快把蔓姐的哥哥姐姐安排在了公司,一个负责给他开车,一个负责公司食堂采购买菜。
这样的安排蔓姐也毫无抱怨可言,毕竟自家人还是知根知底,再好的职位他们也胜任不了了。
林先生也实现了自己对蔓姐父母的承诺,他给了蔓姐一个盛大的婚礼,穿上白纱的蔓姐,美得像个公主。
4.
林先生越来越着迷于蔓姐的年轻魅力,她就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愈绽放,愈美艳,让他为之疯狂。
他希望她能一直归他所有,只归他所有。他受不了她离开他一小会儿,好像怕把她弄丢了,他甚至把蔓姐的办公室和自己的办公室打通了,只为她能每分每秒存在于他的视线中。
工作应酬,林先生出席的时候,蔓姐也必定在场;蔓姐见个小姐妹,林先生也会要陪同着一起去;平日里逛街购物,林先生也是相伴左右……
如此过了几年,蔓姐从最开始被守护的感动,变成了后面被爱的束缚窒息。
她越来越想逃离。
于是,经常一个人出去见朋友或是拉着助理慧如一起逛街。
每次,林先生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蔓姐会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把手机屏幕朝下,接着与人聊天,或是望着窗外发呆。
有时助理慧如的手机也被林先生打爆了……
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
他们像是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一般。
一个拼命想抓住,一个拼命想挣脱。
5.
时隔几年,K君有次来广东学习,便与蔓姐联系上了,约着一起见面叙旧。
林先生知道后很不开心。
约好的那天,林先生想把蔓姐留在家里,便假装自己感冒,请蔓姐在家照顾他。可蔓姐哪里不知道林先生的小把戏,刻薄地拆穿了后,两人又开始吵了起来,最后蔓姐夺门而出,离开了家。
多年没见过蔓姐的K君,看着蔓姐一身名牌加一脸愁容的样子,心里想着,这些年,她过得好,又不好啊。
先是好生地夸奖道:蔓蔓,你这是逆生长啊,我老了这么多,你怎么比以前还要漂亮?你看看,我头上都长白头发了...
短短几句话,便把蔓姐从给逗乐了。
K君就是有这本领,一张帅气的脸庞,五官轮廓分明,眼神明亮,再配上一米八几的身高,使他多年来一直是身边各种女人的梦中情人,但因为老丈人是劳动局的局长,妻子对其也管得很严,所以K君生活也没有多糜乱,也就是偶尔有新来的实习生朝他暗送秋波,得知他的情况后,为了前程考虑,也都会自动远离。
可是蔓姐不同。
若早年的蔓姐是K君心中的白玫瑰,让他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仿佛一地白月光。
那现在的蔓姐,则是一朵摇曳生姿的红玫瑰,K君见了后,便再也放不下了。
他不在乎她已嫁,他也不在乎自己已为人夫。
那次的见面,多数是他在讲,而她在听,但从她的眼神中,他看得出,她对自己并不抗拒。
所以,他打算接着与她联系。
重加微信后,他先是和她聊过去的老时光,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后来又开始聊现在的婚姻,那是多么平淡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铺垫,我想你,我们还能不能再续前缘?
蔓姐很是纠结。
对于K君,她有一种复杂的心态。
当年自己是深爱着K君的,可是似乎被现实一对比,年少时的爱情总是会被牺牲掉,会为前程,家人,事业让路,我们选择放弃,把这些东西锁在内心深处,不去碰触,以为自己真的忘了。
可是只要再见到那个人,便发现什么锁都不管用了,只想再飞奔回去。
6.
或许是心中有愧,蔓姐对林先生的态度又好转起来,她不再玩消失,也开始认真回归工作。
林先生又惊又喜,于是便加倍地对蔓姐好。
那段时间,他拉着她到处看房子,大手笔买下深圳和东莞好几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的全是蔓姐的名字,还把之前送蔓姐的X5换成了当年最新款的卡宴。
蔓姐的内心,暗涌波动,一边是自己爱的,一边是爱自己的。一边是精神上的享受,一边是物质上的享受。
这些年的过往,蔓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脸单纯的小女生了,她懂得什么是自己需要的,也知道有的时候自己只要稍做一些屈服,就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男人对她这样子的女人总是更宽容一些。她的退让,在他们看来,那是征服。
林先生开始把公司逐步都交给了蔓姐,自己则开始和几个朋友合作,转向其它领域。
掌握公司大权的蔓姐,在林先生当年的基础上又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
招了很多业务人员,签了环球资源阿里巴巴的服务,也开始在香港和慕尼黑参加电子展,再加上那几年外贸形式大好,公司的业绩节节高升,做得比林先生那时还要好多了。
蔓姐终于有一种人生是自己在做主的感觉了,那是种万事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觉。
林先生在她的眼中,变得越来越矮小了,慢慢地变得与K君是不能同日而语了。
7.
K君当然能感受到蔓姐对他越来越多的依恋。
也许是天意,他的老丈人因为地方官员大换血,站错队而被牺牲,提前退休了,K君心中的那道警戒线被撤掉了。
这些年的平淡家庭生活,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K君也明白自己只是空有一张好皮囊,在单位这些年也无心上进,工作表现平平,若不是老丈人的关系,他早就被下调去基层了。
蔓蔓是他的新机会。
于是,他决绝地和妻子把婚离了,孩子留给了妻子。
面对着“抛”下一切的K君,蔓姐万分感动,有一种时过境迁,良人归来的感觉。
她想了很久,还是找决定找林先生好好谈一谈。
或许是这些年折腾得有些累了,或许是看到蔓姐眼中的坚定,林先生很平静地接受了蔓姐的离婚建议。
这十余年的婚姻,她在他的生命中,似乎留下了很多,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一直想要个孩子,但一直未如愿。
他很公平的把财产对半分了,但要求蔓姐离开公司。
在他看来,这些年房子不断升值,蔓姐手上分到几套房产,足以让她过上很好的生活。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天,蔓姐一个人开着车去了海边,她赤着脚走在沙滩上,海水不时的浸过她的脚背,弄湿了她的白裙子,她开始回忆这过去的岁月,她21岁认识林先生,23岁嫁给他,而今,她已35岁。
人生,好像过去了一半一般。
8.
蔓姐和K君又重新开始了异地相思的生活,不过现在他们不用再鸿雁传书,而是你来我往,高铁飞机,从老家到广东,也就是半日的时间,他们像热恋中的人儿一样,乐此不疲。
这些年跟着林先生,蔓姐的消费观也完全改变,K君越来越着迷蔓姐给他带来的高品质生活,蔓姐随手送他的一根皮带,抵得上他一两个月的工资;K君喜爱羽毛球,蔓姐便给她置办最好的装配,去最好的俱乐部为他办年卡;蔓姐不仅负责K君的日常生活开支,逢年过节打点他的家人那也是毫不吝啬……
当年林先生为她做的事情,现在她开始为K君做。
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啊。
离开林先生的公司后,蔓姐也没有再去工作,她手上的现金越来越少,与K君商量一番后,便将在深圳的一套房产卖掉变现。
手上多出来的几百万,蔓姐先是和K君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婚礼,然后将东莞的另一套房产装修做了婚房。
接着把慧如叫了回来,投资近百万办了个公司,不做生产,只做贸易,租了一层楼做办公室,依着自己的喜好,将办公室装修成了星巴克的风格,在自己的那个办公室里,她放了个巨大的茶桌,这些年,蔓姐的茶艺越发精湛,闻香识茶,品香辨韵。
做的还是以前的产品,但这些年的外贸不再像以前那么好做,再加上蔓姐自己不做生产,所以生意一直不好,收入每况愈下,帐上的钱也越来越少。
有次因为需要资金周转,蔓姐叫K君找他哥哥拿了十万块钱,说是一个月后收到客户款后就还回去,但因为客户那笔款没能及时收回,到说定的那天,K君正在老家,便打电话催蔓姐,问钱什么时候可以还给他哥哥。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蔓姐百感交集,内心复杂。
但生活总是要继续,她也没有再次离开的勇气了。
9.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用半生红尘,换半世安稳,可到头来命运却总是给我们迎头一击。
人生本无对错,只是一道又一道的选择题。
不管我们是向命运低头,还是迎头抗击,来路尚长,只有勇敢走下去。
或许还会有风雨,或许还会有磨难,但总有现世安稳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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