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住进来一位小老太太,佝偻着背,原本一米五左右的她看上去显得愈发瘦小。陪着她的是身高近1米八的老伴。老太太花白的长发整理得服服帖帖,优雅地被盘在脑后。张口说话,字正腔圆,是标准又动听的普通话。老头带着老花镜,与老太太说话时,眼睛总爱穿过镜片,皱皱眉头,然后轻言细语。后来一聊天得知,老太太来自北京,在云南做了很多年的普通话普及和推广工作。老伴是江苏人,从部队转业后留在了昆明。
老太太时常上完卫生间,刚躺床上没几分钟,又立起来问老伴:我刚刚解完手,冲厕所了没?坐在一旁的老伴,他起头,眯着眼睛,穿过老花镜皱着眉看着她,顿了几秒:“又想不起啦?我刚刚听到冲水声了。”
“我总觉着最近自己糊涂得厉害!”老太太自责又气恼。
晚上九点,老伴对老太太说:“我准备走了,你也睡觉吧!”老太太不情愿,“你走了,我不踏实呀!”
“我走了你就睡觉啊,哪也不去了呀,两边的护栏我给你拉起来,要起床接手再这样放下去一边,我明早赶第一趟公交车就来啊!”老伴边示范着如何放下床边的护栏,一边说。
老伴等老太太洗漱完,上床后边嘟囔着:“家里那堆芒果坏了,得去处理了,不然到处飞虫子!”走到门口不放心,又折回来让老太太试一遍如何放下护栏,这才匆匆出了门。
整夜,老太太似乎睡得特别好,一夜轻微的鼾声断断续续。六点左右,她醒来问我:“闺女,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阿姨,咱们在医院啊,昨天我先进来,后来你也住进来了!”
“哦,我想想,我怎么觉着咱们是住在窑洞里呢?”
“你年轻时候住窑洞啊?”
“没,电视里看的。”
我估摸着老太太睡一夜有点迷糊,然后拉开了窗帘,好让她看清楚。
老伴没过多久也就到病房了,果真是赶了第一趟公交车到了医院。
在老太太洗漱的时候,老头低声跟我说:“她晚上会打呼噜,是不是打扰到你啦?她脑子现在不太好,总忘事,昨晚有没有给你添麻烦?我们找医生看了,但是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阿尔茨海默症!
我这才懂得,老太太总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我们聊着,老太太拿着刷牙缸出来,听到我们聊天的内容就接着说:“医生给我开了一种药,吃药那段时间挺好的,后来我觉着药太贵就停了,停药后又开始糊涂得厉害!”
老伴接过了她的牙刷缸,她顿了顿,又转向卫生间:“又忘了,厕所到底冲了没?”
事实上,这是一个极有修养的老太太,哪怕做了事转背就忘,她也希望自己能够体面示人,生怕自己没冲马桶,给下一个人带来麻烦!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极度依赖她的丈夫,也是唯恐自己不周到影响了别人。
老两口有一个儿子,听闻是出差,老太太住院九天从未出现过,在医院上班的儿媳顺路来看了几眼。每次过来儿媳都没落座,老人就说:快走吧,快走吧,回家休息,这里有我在,你们一天挺辛苦的!
出院那天,大雨滂沱,老太太发了愁,老头安慰说:“没关系,等雨小点,我们再走,或者一会儿我去找一把大一点儿的伞!”
脑海里有了一块橡皮擦,有时挺好的,这样不会有太多的烦恼和计较;比如,我生病的时候有谁来没来看过我;那天雨太大打不到车淋湿了衣裳。当然也会忘记,身边的他一直不离不弃,细致周到也唠唠叨叨照顾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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