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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在我们这儿流行搭台唱戏。
不论是喜笑颜开的红喜事,还是悲伤弥漫的白喜事都会请上戏班子,至于几场就视各家经济实力而定。
昨日,驾鹤西去的老人家里,这会儿已经搭好戏台,晚七点准时开锣。
收拾好碗筷,我和母亲也加入了看戏队伍,和一堆奶奶坐在一起。
对戏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小时候家里有一台老式收音机,奶奶喜欢听戏。大概是受她影响,不爱戏的母亲在那莺莺燕燕里面听出了意思,而那些芸芸众生相竟神奇的刻在我毫无准备的记忆里。
今日唱的是黄梅戏《鱼王会母》,一开锣,我就入了戏,时光静止在那一方旖旎的舞台,情节起伏里情绪也如浪潮时高时低。
对戏说不出是怎样的情意,年纪小,看戏只是看那油墨重彩,惊鸿蝶衣,坐在人群里,感受着身边人时喜时悲的气息;大一点儿,看戏是听那锣鼓落点,生旦净末丑里莺歌燕语,婉转清丽的唱腔;而此时,我竟久久停留在那一句戏文里——“娇儿若将娘来认, 天下孝子永传名; 娇儿不把娘来认, 天雷打死你不孝子孙”。
脂粉寒香,红缦落垂,红尘里的故事在戏里浓缩,世情里的教化借戏文来说。
也许这就是戏曲的灵魂真正魅力所在。除却美好的外表,独特的腔调,更让人深刻的是那戏说文字里的真挚情怀,或警醒世人,或教化愚民,或歌颂情感,或演绎世故人情!
一曲断肝肠,台下掌声如雷,大伙直呼过瘾。曲终人未散,主持人拿着话筒把那归去的老人儿女请上台,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老人有两儿一幺女,台上站着老大和小女儿,老大拿起话筒,说了许多感谢之类的话;老幺,拿着话筒“欲语泪先流”,说母亲身前没有好好照料,这次办丧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不上台的老二,在主持人三番五次的邀请下,躲进了人群里,惹得众人哄笑……
等主持人宣布今天的戏已经结束,大伙纷纷起身,零星的身影清扫场地,不由得想起“人走茶凉”这个词。
我绕到台后,镜子前那位扮渔母的老者正卸妆,待窥见“她”的真颜,直呼震撼,“她”竟是一位青年男子,淡漠的眼神,孤寂的背影。刚刚那一场风花雪月,有血有肉的故事仿佛不存在他身上。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在说着今天的戏,对前者黄梅调只有简单的一句“唱得好!”对后面那一场却慷慨激昂,有的说老二没种,台都不敢上,有的说老幺做作,母亲在世不孝顺,等死了才假惺惺,有的还说起了老人身前各种不幸待遇……众说纷纭,辩不了真假。
这一场戏肯定又是这几日的潮流,茶前饭后少不了它的出现,起码要过个四五天……
我常想,当我们评论他人时,是否省视过自己;当我们看戏时,于他人而言,我们是不是也在演戏,亦或人生本身就是一出没有练习的戏。
一辈子,回望来时路时,恍然一梦。
那红尘漫步的日子,那经不起蹉跎的绿肥红瘦,隐匿或爆发的情愫,都在落幕的那时刻灰飞烟灭。
一抔黄土掩风流,一世情怀落锦绣。
既然,早已注定路无归,霜满颜;何必执着于真假。放宽心,少多情,自然能有一片天地,一程山水属于你。
我时常想起故乡朴实的戏曲。晚饭后,一群人得了邀请,天为背景,地为舞台,在周家院子里上演着一出出精彩。卸下白日劳作的辛苦,褪掉远出奔波的疲惫,做一回那唱戏又看戏的艺术人。
有的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外出的见闻,有的侧耳倾听,或凝眉或浅笑,还有那刚学走路的小娃娃,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探索写周围的一切……
不着青衣,不涂油彩,没有灯光闪耀,也无配乐激情,本色演出,亦真亦假,宁静且祥和,美好且悠长。
或许人生本就很简单,生离死别是常态,人情冷暖是当然。
今夜,我在昏暗的灯光下,轻磨过往,打捞时光,落笔触情,墨香浓窗。
素签萦淡茶,戏语话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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