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拜托丽君帮我在平台上买花,带回香港。
曾经拿行李箱来装洋桔梗,也曾经擎着红艳艳的冬青惹得海关女警羡慕地问了又问。
从三月就开始惦记的芍药,到四月终于买了,没想到竟“翻了车”——
花到时我还没到,丽君帮我养护,花们却一下水就炸了似的爆开,第二天就开到简直不敢碰。
我说没事,反正我就是喜欢,怎样都还是要它。
带它回到香港,安顿孩子们睡了,才与花独对。
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唐突——可我的芍药们,还是在一秒之内化作一小簇粉红色的花瓣……
它们的凋零是那么决绝,以至于我心里仿佛有“噗”的一声轻响。然而静夜无声,那样娇弱轻柔的花瓣离开枝头时,是不可能发出声音的。
它缄默着离开,对别人的哀恸毫不理会。
奇迹般的,仅余一朵盛开的珊瑚芍药,娇滴滴地立在这一片红粉废墟里。
我将原本准备好的大花瓶移开,改用仅插一支花的深棕色直筒细颈瓶——那瓶简直是妙物,插什么花都是极好的——它的前身是“Monkey 47”(一种琴酒)的酒瓶,带着原标签或去掉它,插花都别富韵味。
在窗前,借着海面上的微光,静静凝视这朵幸存花。
听丽君讲,夏威夷珊瑚是会变色的,一天一个色,美丽之外又添了神奇,让人愈发向往。
此刻的它,显然已是韶华胜极时分,娇娜妍媚再无遮掩,也因此让人爱之不尽,又油然生出疼惜与忧伤。
这样的美丽,是理应享有特权的。
看着它,就觉得心满意足,觉得买十得一也无妨,觉得世事尽可原谅。
给我这样的一夕之欢,已是奢侈的美好。
——何况,还不止这一支呢。
另有一支,昨晚是青涩不起眼的花苞,深红色的花瓣紧实地向内包成圆球,让人无法一窥究竟。
到了今天上午,花苞有了欣欣然张开眼的势头,仿佛试探;下午明显欢快起来,在夕阳里流露豆蔻少女的明丽。
晚间灯下,并看两花,秾艳与素淡宛若祖孙挽手偕行,虽各具美态,终不免叹惋低回。
明日清晨初阳升起时,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这样短暂的美丽,实在是理应享有特权的。
不知为何,心里浮现出汤显祖的名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对花沉吟,良久,心头兜兜转转仍是这两句。
忽然又觉得世上万事万物,没什么是真能拥有特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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