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六月春”

六月春是什么呢？很多人不懂吧？它不是六月的春天，六月春是我们家乡客家话的叫法，其实它就是双抢。家乡桂南，地理位置杠杠的南方，自然条件优越，土地肥沃，良田连绵，水源丰富，自古是鱼米之乡。农村的家乡，最忙碌莫过于盛夏里的“六月春”了。“六月春”指农村夏天——抢收庄稼抢种庄稼。水稻在我们这一带一般种两季，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后，得立即耕田插秧，务必在立秋前将晚稻秧苗插下。因水稻插下后得六十多天才能成熟，如果晚了季节，收成将大减，甚至绝收。正如了家乡那句俗话，“立秋后插的秧苗，收不了稻谷，只能割来喂牛！”

在那个年代，六月春成了好多怕劳动的人的恶梦，也成了我的恶梦。和现在的中学生不一样，一到暑假就躲进空调房，被父母安排去那个补习班、这个兴趣班，对于“六月春”可能听都没听过，何来感受？而我的家庭作业是没有的，因为老师也知道有个“六月春”在等着我们呢！“禾到大暑日夜黄”，早稻一般是在大暑前收割，大暑前家乡地区虽然常出现高温，但雨水却最充沛，也是雷阵雨最多的季节，有句谚语最能表达大暑的天气“东闪无半滴，西闪走不及”。抢收早稻碰到这天气，那就辛苦多了。快要收割的稻谷差不多倒完，割起来就慢了许多，稻谷减产不说，质量也不好。这时的我望着田里渐黄的早稻，即将收割，心里就一个“怕”字。怕烈日、怕蚊虫、怕割稻、怕插秧……现在想来还是一个“怕”字！

记得九几年的那次洪灾，眼看要到嘴的稻谷却被困在了田里，母亲为抢回点稻谷，带着我们趟着差不多到大腿的水，硬是用手捞着慢慢的割完了7分田。我本来就怕劳动，又碰上这天气，最可怕的不是这身体上的劳累，是什么呢？好多和我有同样经历的小孩都知道，那是水田里的蚂蟥和那长在禾苗里的大青虫。每隔上十几分钟就把脚抬起来仔细看看有没有蚂蟥咬在你脚上，脚丫里。脚上没有，目光还要再扫描一下你周围的水面上有没有潜质的危机。如果不幸被蚂蟥吸上了，有些娃快速地在田里跺脚，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叫来父母来把这些恶虫处理了，然后在田埂上生气地躲一会了。有时你在拼命的抢收时，抓禾苗的手突然有一种软软的感觉，很幸运一条大青虫惨死在你手里了，看着那一滩绿绿的内脏，胃里一阵反酸，一撒手拔腿就跑，任凭谷穗撒得到处是。一顿数落是少不了的“一条虫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以后你怎么成家啊？想不干这些活你就好好读书，远离这些农事”。引来周围辛苦劳作的人一阵大笑。就这一句“不想被蚂蟥咬你就努力读书”鞭笞多少农村学子走向了读书的路。

家乡是丘陵地带，道路本来就不好走，别说要进机器，在雨天人走都吃力，自行车骑人。割稻谷是件工事多的劳动，割完稻谷，力气大的男人负责把割下来的稻谷挑回到晒谷场，女人们割完后也会一起挑，我也要帮忙把稻谷挑回晒谷场，光着脚一步步走在泥泞又陡的路，踩着那泥泞的路上，心里就一阵阵疙瘩，感觉脚底软软的，凉嗖嗖的，每走一步心里总是担心踩着什么。

稻谷回到晒谷场，如果遇到天气好那是多么幸运的事，马上脱粒，干干爽爽的，稻谷也干干净净的，晾晒就轻松多了。如果遇到雨天，稻谷脱不了粒，多放一个晚上谷粒就会长牙，再放多两晚就发霉，眼看都到家门口了还是收获减少。有句老话“耕田佬，骗到老。”说的就是农民靠天气吃饭。记得也是发大水那年，母亲就用平时炒菜的大锅把收回来的稻谷炒干了。每次大约只能放十来斤，用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炒干了七百斤的稻谷。邻居说这种办法只有母亲想得出来，我想不是母亲有多能干或者有多聪明，只是饿怕了吧！

割稻谷，挑稻谷，晒稻谷，收稻谷，这些工序都忙完了，你以为六月春就过完了吗？不，你的六月春才过得一半，或许还不到一半。一切的干植物都可以成为当时人们烧火的材料，稻草也不例外了，稻草除了可以烧火做饭之外，还是牛冬天的粮食，抢晒稻草也是一项大工程，不但要晒干，还要晒得质量好，黄色的那种，棕色的就不好了。做完了这些你还是不能歇一歇，母亲总能合理的安排着每一件农事。种红薯，拔花生，弄好一拨接着一拨来。在学校时保养得白白的皮肤早不见踪影了，脸上早已经是中国黑了。手指的指甲缝再也不是干净的了，什么时候伸出来都有黑色的泥土粘在里面。

农人们也许是经验丰富吧！总能有序地安排好这些农事，用他们的话说“吃不穷，用不穷，不会打算一世穷”，做完前面的农事，立秋也差不多到了，晚稻也要适时插播，争取足够的生长期，在7月底以前栽完双晚，最迟不能迟过立秋。插田的日子，正好三伏天的最后一伏，热得可以看见水田间的水蒸气，农人为了躲避这炎热的天气，往往都是天没有亮就出门干活了，午饭也在田间将就。最热之时，就可以在树底下休息片刻了。

六月春是农村人最辛苦的季节，这整个过程都是中国的三伏天，是一年中气温最高且又闷热的日子啊，吸的热量多，散发的热量少，于是民间有“冷在三九，热在三伏”一说。农人的身上一天都没有干过，有人受不了了，就把衣服脱下来把汗水拧干，哗啦哗啦地，又穿上，为了防晒又吸汗他们都会穿上长袖的秋衣，而不是短薄的夏衣。六月春也是播种与收获的季节，收获的粮食可以解决这下半年的粮食了，毕竟“苍中有粮，心里不慌”。同时也为明年播下了希望，来年也风衣足食。

这是我们的六月春，它见证了一批又一批人的成长，成熟，变老。六月春是苦的，六月春是累  。时间的沉淀，岁月轮回，这些苦和累成了农人的财富，这笔财富铸就了他们的勤劳上进，坚韧奋发的品质。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一笔财富驱动着多少年轻人不怕苦不累，创造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