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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

山河故人

作者: 沐宁明 | 来源:发表于2020-11-09 09:58 被阅读0次

    01.重逢

    在这之前的二十多个年头里,陈小春再也没有见过杨子了,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分别,他们记得比谁都深刻,那已经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了。

    杨子利用午休的时间,带着陈小春去当地的饭馆吃饭,两人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变了,虽然大模样还在,但要是走在街上我还是认不出来了。”

    你也是。

    包厢设在五楼,杨子的同事正在等他和陈小春,包厢里昏昏暗暗,一桌子菜,几盏茶碗,几个人,熟悉又陌生的人,会谈些什么呢?即便错过很多人,活过大半生,也不见得透彻。毕竟关于这些年的事,除却刻骨铭心的那些,也没什么值得诉说。

    “你在这短视频上唱的秦腔,很有水平嘛,你听听。”

    “哎,难听的很,瞎唱的。”

    “二十八年一别,再也没见过了哎,人一辈子吧,缘分感觉像是定数一样。”

    “是啊,命运最是琢磨不透的东西。”

    是不是所有年轻时错过的感情,久别重逢之后,只能是像白水一样寡然无味,只能是缘分天定,造化弄人的证据。

    是不是所有有缘再见的人,只能是像亲人一样亲切,像朋友一样客气,却唯独不能变成曾经的自己。

    毕竟,二十多年了,多少泥泞岁月,多少沧桑山河,我们都是独自一人走过。

    02.时代印记

    回忆最美好的时刻是上世纪90年代西北小镇的泥土气息,她十七八岁的年纪,灿烂绽放,如花美丽。那时候的小镇上还是平房商店,校园里的树林还没有开发成教学楼和教师宿舍,深秋天晴的下午,还会有同学来这里寻找好看的树叶,等树叶的水分蒸发后把它夹在书里,有纪念意义,也有香草气息。

    又或者是泥泞的土路上突然间隔空架起的石桥,桥边的栅栏一节一节排列着,石桥起端刻着久远的岁月,字迹已模糊。那时候没有人流高峰期,没我交通拥挤,有的只是朴实的人,身穿洗的发白的衣服,用杂色的补丁加以点缀。出行的总是骑着那辆笨重的大架自行车咣当咣当,时而有清脆的车铃声叮叮作响。

    那时候的父母还不懂民主的意义,在孩子面前多的是强制专横,那年头教育的意义也不是很重要,一大家子人兄弟姐妹众多,加上当时匮乏的物质条件,能够都养活已是难得,大山深处,家家户户无非几亩地,几头猪,几只羊。所以,女孩子读什么书啊,找个平川地区的好人嫁了,一辈子也不愁吃,不愁穿。

    小时候的陈小春可不这样想,她背着畚箕上山拾柴的时候,看着放学后背着书包回家的男孩子们,眼睛里写满羡慕,在她老老实实拾了两个月柴,放了三个月羊之后,她偷偷躲进小院的客房里,拿出母亲的剪刀和针线盒,裁掉了一块蓝色的确良布料,将它缝成了一个针脚细密的书包,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那是幸福的模样。

    母亲的布料存了很多年,那是压箱底的好货,她看着自己珍藏多年的布料七零八碎的惨状,再看看墙角处抱着书包瑟瑟发抖的女儿,心里并不生气,只是失落,年少时,她作为女人,和女儿一样,也想读书。

    陈小春就这样和学校结缘,从她们村子里出去,翻过一座山,山脚下就是学校。这里即便并没有窗明几净的教室,却也有同龄人嬉戏的欢声笑语,有朗朗的读书声。老师讲课的时候都是用家长土话,讲到兴奋处唾沫总能溅到第一排同学的脸上。陈小春的老师是她的远房表叔,他什么都会,语数外都教,下课了之后他要么在耕地,要么在放羊。

    03·青葱岁月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遥远的年代,亲人、朋友之间的联系主要依靠写信。一张张邮票和白纸上,寄托着写信人眼巴巴的渴望,表达思念也好,期待回应也罢,摊开的手稿上面,有时候会有钢笔漏水时留下的蓝色印迹,若是一封感人至深的情书,你若仔细观察,还能够在信纸上面发现写信人的泪水浸湿纸张后留下的皱巴巴的痕迹。杨子十八岁的时候,写过很多封这样的信,这些信中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名字,那便是陈小春。

    除了写信,同学之间无言交流的方式还有传纸条,若想将青葱年代荷尔蒙萌动的情愫表达得更隐秘一些,还可以偷偷地将那传情达意的小纸条夹在某某人的书里。私下里一个人小心翼翼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已是心满意足。

    陈小春也曾在自己的英语书里收到过这样的纸条,纸条的署名是杨子。

    小镇高三的学习任务并没有那么紧张,他们理科生最痛恨的科目便是政治,当然对数理化也没喜欢多少,那年头在欠发达的西北小镇能考上大学的人并不会太多,大部分人念到高中已经很知足了。

    至于未来的路,去编织厂也好,去煤矿也罢,只要能成为光荣的劳动工人,在一个离家不远,充满工业气息的城市,骑着一辆解放牌自行车去上班,去电影院休闲,去招摇过市,去释放青春期的张狂,再过几年,按照大多数人的路子,找对象,结婚,赚钱,生子,这就足以支撑这一生的时光 。只不过十八岁的陈小春她唯一的目标是能够去一所师范学院求学,毕业后在当地县城里当一名数学老师。

    然而在高考前,陈小春还是清空了书桌里所有的课本,家里的经济负担太重,实在没有办法继续供她读书。于是在一个平常的黄昏,陈小春结束了自己的读书生涯,抱着一摞课本如同抱着一堆废纸,在夕阳西下暗黄的余晖里沉默无言。那是她第一次感到人生的虚无,顿觉什么叫心如以灰之木。

    可你奈人生何?

    那天杨子站在教室门口挡住将要离开的陈小春,眼睛里满含混杂的情绪。

    “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

    04.好,我等你

    那年高考,陈小春在小镇的编织厂加班加到很晚,他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的辛酸,仿佛以后的人生就如同这样的天色,蒙上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而那时的杨子正躺在自家的床上一撇不振,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无缘大学,他迷迷糊糊睡去,梦里隐约间出现陈小春的影子。

    高考放榜的那天,陈小春在学校的公示栏里并没有看到杨子的名字,也在闹腾的人群里没有找到杨子的影子。下午她回到工厂里,在自己的宿舍里看到熟悉的面孔,那张面孔中透露着一丝疲惫又无奈的笑意。

    “没考上,不想念了。”

    “没关系,补习吧,至少你还有机会读书,再不济也还可以上个大专。”

    “再说吧,你还会读书吗?”

    “我就不了吧,家里实在没钱。”

    “那我去读书,你先好好工作,别结婚,再等我几年好吗?”

    “好,我等你。”

    时光日复一日地推进,陈小春在厂子里就像摸鱼一样,每天上班下班,挣够一天的钱,而杨子又投入到紧张的高考复习之中,每天面对着满试卷枯燥的数理化题目焦头烂额。大街上的自行车飞快地行走着,脚踏板的声音当当作响,电影院里一遍又一遍放着无聊的泡沫肥皂剧,偶尔饭点的时候会有飘着香气的胡麻油炒青椒侵入人们的嗅觉器官,像一场蓄谋已久的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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