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花命似叶――六条妃子

  近日读了丰子恺版本的《源氏物语》，有了一些看法和认识。

生命如花命似叶――六条妃子

《源氏物语》是日本的一部古典文学名著，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写实小说，在世界文学史上也占有一定的地位。《源氏物语》全书共五十四回，近百万字。故事涉及三代，经历七十余年，出场人物四百余人，给读者留下鲜明印象的也有二三十人，其中主要是上层贵族，也有下层贵族，乃至宫廷侍女、平民百姓。

  作者笔下塑造了众多女性形象，其中六条妃子就是典型代表。六条妃子是已故皇太子的妃子（源氏公子的婶母）寡居在六条，人称六条妃子。六条妃子容貌美丽，才华出众，拥有高贵的身份和气质。她十六岁被选入皇太子妃子，二十岁时丈夫逝世，两人育有一女（即后来的秋好皇后）。后来被源氏公子追求，最终爱上光源氏，但逐渐被光源氏疏远。经过多次精神上的折磨和打击，六条妃子渐渐从迷梦中清醒、死去。六条妃子可以说是全书中爱光源氏爱得最痴狂的女子。

一、 六条妃子人物形象性格分析

  六条妃子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物形象。

  六条妃子昔日身份高贵，丈夫是已故皇太子；而且她容貌昳丽，才华出众，是个极其优秀的骄傲女性。但正因为昔日的身份高贵辉煌，与后来的常年寂寞的孀居于六条院形成极大的心理落差，她心里长期受到压抑，极度敏感，常常想起自己与光源氏年龄太不相称，深恐外界谣传。

  光源氏最突出的特征之一便是“光”。从他出生下地起，人们就惊异于他的光彩照人的美貌，称他“容华如玉，盖世无双“；原本应因嫉妒他生母桐壶更衣的人和因其穿裙仪式排场过大而非难的世人，也对他产生好感”谁也不忍妒忌他“。这便与日本的文化恋母情结有关。从原型批评角度看，太阳女神在以日为本的日本国人心目中就成了神话母亲的原型，由此衍生出一种历时性的传统文化心态，借用精神分析的术语说，即是“文化恋母情结”或“文化恋母原型”。作品中众多女性对源氏女性化的容貌和气质的慕，从深层含义说，就是女性的文化恋母情结的一种曲折映现。六条妃子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此影响，倾慕于光源氏女性化的容颜，成为他的情人。因此，在光源氏对她态度冷淡、在她祓禊之日出游被源氏大将漠然以待时，六条妃子伤心之极的同时，又想:源氏公子那样鲜艳夺目的容貌，在天光之下更加昳丽，倘若未曾窥见，岂不可惜！

生命如花命似叶――六条妃子

  六条妃子昔日身份高贵，丈夫是已故皇太子；而且她容貌昳丽，才华出众，是个极其优秀的骄傲女性。但正因为昔日的身份高贵辉煌，与后来的常年寂寞的孀居于六条院形成极大的心理落差，。昔日与当今身份和地位的不对等使她过于看重外界的看法，害怕别人的非议。因此，起初拒绝公子求爱；说服以后，她每想起两人年龄太不相称，深恐世人谣传。随着光源氏地位的上升，她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看重外界看法。对光源氏感性上的倾慕和理性上的保持距离构成了她内心的极度矛盾。一方面，六条妃子自念年纪比他大，很不相称，觉得可耻，因此对他态度冷淡；另一方面，六条妃子还是怨恨源氏公子的薄幸，时时愁叹。这便造成她极其反常的行为:她早就计虑光源氏的爱情不可靠，打算以照顾幼女为由，跟她同赴伊势；但又怨恨光源氏的薄幸，渴望与光源氏亲近，嫉妒其他的女人。也正是因为她这种矛盾的心理，使她平日里与往常一样，却又在内心深处嫉妒愤恨，游离恍惚，以生灵或死灵作祟的方式将夕颜、葵姬和紫姬致死；但又痛惜声名，自知罪过深重。

二、 作者的反叛性

  作者紫式部出身于中层贵族，是书香门第的才女，曾祖父、祖父、伯父和兄长都是有名的歌人，父亲兼长汉诗、和歌，对中国古典文学颇有研究。作者自幼随父学习汉诗，熟读中国古代文献，特别是对白居易的诗有较深的造诣。她长大后嫁给了一个比她年长二十多岁的地方官藤原宣孝，婚后不久，丈夫去世，她带着女儿过着孤苦的孀居生活。后来应当时统治者藤原道长之召，入宫充当一条彰子皇后的女官，有机会直接接触宫廷的生活，对妇女的不幸和宫廷的内幕有了全面的了解，对贵族阶级的没落倾向也有所感受。这些都为她的创作提供了艺术构思的广阔天地和坚实的生活基础。

  作者的人生经历对六条妃子的人物形象塑造有一定帮助，六条妃子的人物形象也在一定程度上融入了作者的感情。六条妃子长期处于孀居状态，她所处环境的压抑感，那种寂寞枯淡的生活，沉重窒息的空气，那种把她闷得气都透不过来的气息，她的绝望，她的柔弱，她“犹如一株行将枯死的奇花””。这种感觉是长期孀居的紫式部的切身感受和经历。六条妃子的可爱不在她的“可爱”处而在她的“不可爱”处。作者着力描写了她因“环境的窒息”而做出的”困兽的搏斗”――以生魂或死灵的方式。这一过程中她的生命里交叉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她与《雷雨》中的繁漪有相似之处，但繁漪是极其“雷雨”的、极端的，而六条妃子则在雷雨中交杂着矛盾，她是理性与反叛的统一，更能体现人性的复杂和真实。紫式部通过六条妃子与光源氏之间不正当的恋爱展示其对爱情自由、个性独立的渴望，传达出对平安时代社会女性地位的一定不满。

三、时代和阶级局限性

  《源氏物语》产生的时代，是藤原道长执政下平安王朝贵族社会全盛时期。这个时期，平安京的上层贵族恣意享乐，社会矛盾渐渐激化。这个时期众多女性，无论身份高贵或身世低贱，她们都面临着一样的处境，不仅成了贵族政治斗争的工具，也成了贵族男人手中的玩物，一夫多妻制的牺牲品。紫式部的学识才气、一生所经历的生活变故、所体验到的宫廷内部的政治倾轧和权力斗争、皇家婚姻背后的政治、一夫多妻制妇女的血泪，使其具备独特的人生理想和美学追求。六条妃子正是她人生体验的显现。六条妃子在经历种种事变后，不仅自己看破红尘，而且带着女儿一起出家，希望女儿再也不在男权社会遭受蹂躏。《源氏物语》中有许多女性以出家弃世、遁入空门作为人生的最后归宿。不仅是六条妃子，藤壶妃子因为与光源氏的孽缘而发愿出家，三公主也因与柏木的私情而遁入佛门。她们是对男尊女卑的环境的反抗，也是一定程度上的妥协。这同时也是作者的一定无奈和妥协。

  这些妥协也正体现出紫式部创作不可避免的局限性。她既不满当时的社会现实，哀叹贵族阶级的没落，又无法彻底否定这个社会和这个阶级。她一方面对六条妃子们寄予深切的同情，另一方面又把源氏公子写成一个有始有终的妇女的庇护者，美化光源氏。这是一定的阶级局限和时代局限。六条妃子既感到光源氏不可托付，却又找不到庇护之人，把女儿托付给了光源氏，只能无力的承嘱光源氏不要把自己女儿列入恋侣。这是六条妃子对光源氏的妥协，也是紫式部对平安时代社会的妥协。

  六条妃子形象的出现，是身为女性的紫式部的悲哀，更是平安时代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