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院五天了,天天都嚷着说他伤口的地方疼痛,问他怎么个痛法,他说是“扯起扯起”地痛。我是做过阑尾切除手术的,想大概疝气手术和阑尾切除手术差不多吧,我当时也是这样的痛法,便安慰父亲说:“这应该是正常的伤口生长愈合带来的疼痛,可能还有一段时间的恢复期。”
但父亲哪里肯听,不停地抱怨说省医院“不输液”“不开药”“不负责任”,“把他的这个手术做拐了”!
从农村出来到城市生活的父亲这样的老年人,都或多或少听过一些道听途说,种种做手术的必须的程序包括吃药打针都了然于心,有些细节甚至比医生都还清楚。他们把所有能收集到的信息都储存在自己的脑袋里,以备不时之需,免得在关键时刻吃亏上当。
我是无法和父亲辩解得清这些父亲珍藏的理论的。
推算是主刀手术医生轮值的日子,便带着父亲去医院复查。
一大早起来给父亲煮了饺子,吃饱了就走。到医院的时候,主刀手术的医生还没有来上班,于是就坐在大厅里等。
父亲耳朵背,听力不好,他以为别人也和他一个样。坐在住院部15楼的大厅里等候的父亲,靠拢过来,“小声”地对我说:“你还是准备给医生一个红包,免得他不用心给我看病。”
医院早晨的大厅里人满为患,父亲自以为是的“小声”简直就是大吼,一厅的人听了,瞬间都惊讶地看着我们父子俩。
我有些惊慌失措,却对父亲小心翼翼的讪笑无可奈何。
众目睽睽之下,我面红耳赤地对父亲说:“现在的医生都不会收病人的红包的!”
父亲可能没听清楚我说的话,但从脸色上看我有些难堪,又“悄悄地”对我说:“呢不好意思了给,把钱拿给我,我去给。”
有些人听了父亲的话,笑了。
我更加惶恐不安起来,盯着父亲的眼睛给他使眼色,凑近他的耳朵大声地说:“给你说了,现在医生是不会收病人红包的!”
父亲这回算是听明白了,马上板起脸教训我:“你不要太老实了!人家都在送,只有你不送,不整你整哪个?”说着说着父亲有些生气了:“你倒没有做手术,医生再整也整不到你!你不给他狗日些(医生)送红包,整得我做了手术都十天了还痛!”
众人哄堂大笑。
有好事者马上怂恿我父亲:“对了的!你儿子舍不得花钱,医生当然要弄你(整你)!”
也有人不屑地看我和我父亲,更多的人有点幸灾乐祸。
父亲也听见了旁人的起哄,有些理直气壮地说:“你以为医院不准医生收红包医生就不收?你呀你就是太老实了!天下哪有不吃屎的狗?!”
面对年近八十的农民父亲,我再无地自容,也不能去严厉驳斥,灵机一动,便自我解嘲地说:“好,好,好,听你说的就好了嘛!”
父亲见我终于“开窍”,有些得意。从兜里掏出邹巴巴的一把钞票,从中找出一张贰拾元的票子,慷慨地交给我:“拿去!就给医生说买包烟抽!”
一屋子的人,包括坐在护士吧台里的值班护士,都笑喘不过气来……
道听途说的陋习,却能深入人心,因为人们宁愿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愿意用自己的眼睛去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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