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约会

2012年春天，爸爸去参加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约会。

离开家时，他没有时间做任何准备，匆忙间只穿了随身的衣裤，他甚至忘了携带那副老花镜和那本喜欢的历史书。

他让我们送他，谁让我们是他的子女呢，我和妹妹来不及告诉哥哥。妹妹去发动她的汽车，轰鸣声引来邻居的围观。他们好像也知道有这场约会，对我们姐妹说，快去吧，快去吧。

约会的地点并不神秘，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在一个大厅里，有人搀扶住爸爸，严厉地说，你们不准进来。

我们是懂得规矩的，但爸爸年纪大了，一个人赴约，心里还是不放心。他们好像知道我们姊妹的想法，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会有人照顾他的。

门被关上了。我们悻悻地，不敢离开。明明是白日，可眼前确是黑黑的。

门前聚集了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我们发现参加约会的人真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陆陆续续，不分昼夜。

呆的久了，我们发现也有约会的人从里面出来，一家人像重聚一般，好不欢喜，他们说这是经过批准的。

爸爸和其他进去的人一样，被要求穿上统一的服装。有人是自己换了衣裤，爸爸显然是受到了特殊的照顾，有两个漂亮的女生给他换了衣服。不知道是衣服的颜色问题还是房间的灯光太强，爸爸的脸色苍白无力，比在家的时候老了许多。

我和妹妹无法隐瞒爸爸参加约会的这个事情。如实和哥哥姐姐说了，他俩说，有约在先，谁也改不了。

妈妈显然没见过世面世面，要么咳声叹气，要不偷偷流眼泪。远在国外的姐姐劝慰到，放心吧，爸爸爱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过了些时日，他们给爸爸换了一个单间，屋子不大，窗明几净，偶尔有鸟儿在窗口叽叽喳喳地叫，有几只胆子大的还向屋内探头探脑。

妈妈用尽一切办法，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阻止这场早就预谋的约会。可能爸爸也留恋和妈妈的几十年情谊，有了回心转意的想法。

别说，还真有用，爸爸几次爽约，他回到了我们身边。

2018年秋天，爸爸又毫无征兆地被约走，这次是有专车来接的。

这一回，因为爸爸一次又一次违约，他们以不让吃饭，不能说话来惩罚他，让他承担违约的后果，爸爸抗争时，这里的人说，你是签了合同的，不能解除也不能撤销。

爸爸虚弱地躺在床上，他们惩罚的手段越来越不人性，我们去交涉时，确被告知，合同正式开始履行。

爸爸整天闭着眼睛，身上缠绕着各种枷锁。我们急切地喊他，他睁开眼，眼神空洞洞，好像不记得我们曾经是他最爱的孩子。

妈妈给我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她说，我和你们的爸爸夫妻一场，我本不想放手，可我心疼你们的爸爸，该来的躲也躲不掉，由他去吧。

话里更多的是无奈和心酸。妈妈补充到，我也是签了合同的，稍晚些也会去赴约。

我们泪眼婆娑，确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