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春桥长篇小说《食色记》,是作者呕心沥血十年创作的近百万字的长篇世间红尘游记,是一部用诗歌语言写就的散文体,也是一部游记体。小说主要写的是最平常的人性,写的是灿烂的中华文化,先后在简书、头条、知乎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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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年算是正式过去。连云港,尚存冬日气息,春日的愉悦已有迹可寻。当天恰逢惊蛰节气,早上下了新年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不久雨停了,阳光出来,大地上,冰冻消融,蛰伏的生命蠢蠢欲动。
妈妈站阳台上欣喜道:“这是春雨,喜气吉利。”
爸爸楼下道:“中央台天气预报,报南方几个省有雷阵雨。”
爸爸没说潜台词,我知道他担心不已。夜班飞机,须途经那片雷雨云区。
中午,妈妈包韭菜饺子,是我喜欢吃的。饺子又名“弯弯顺”,本地习俗,出门前吃顿饺子,寓意出远门之人一路顺风。
爸爸不放心,问道:“怎么买夜班机票?22点10分起飞,天上飞2小时15分钟,到广州已是夜里12点半,再出机场深更半夜的。你初到广州人生地不熟的,广州又乱,半夜找宾馆也不方便呀!”
我道:“不用担心,我这么大了,又不是没出过远门。再说,一天就这一班飞机,广州过来的回程飞机,没有选择。”
下午,小染喊我和雨璇去商场,说出门在外得有件当家衣服,能拿得出手的。本不想麻烦,可两个妹妹好说歹说的,只好跟去。小染心疼哥哥,花掉大半年储蓄,帮我买了件“杉杉”牌西装。
这件咖啡色品牌西装穿我身上正合体,人看起来既精神又端庄。商场试穿时,雨璇一眼看中,评介道:“哥,你穿这件西装,人上了一个档次。”小染道:“人靠衣服马靠鞍,老话没有错的。”雨璇道:“还真是的,一分钱一分货,带牌子衣服穿身上,看起来就是有型。”
小染找了辆桑塔纳,单位用公车,晚上八点,准时停在我家院门口。我拖着拉杆箱、背着双肩包出门,父母送到院门外。妈妈叮嘱道:“一人在外,多看少说话,注意安全!”我刚要上车,妈妈过来拉了拉我身上新西装道:“这么贵西装,你也爱惜点穿,刚穿一下午,袖肘子就抹上块油渍。”
进安检门,我不回头,留给小染、雨璇一个坚强的背影,我怕看到她俩那种牵肠挂肚的眼神。
登机时,我拿着机票找座位,看见邻座坐着一位眉清目秀小伙子,白白净净的,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很帅气。我座位在最里面,靠着舷窗,我往里过时,那小伙子收了收身子缩了缩腿,让出空当。
我坐下,这位小伙子朝我笑了笑,态度很友好。我们攀谈起来,两家仅隔一条街,都老新浦街人,亲近更近一分。小伙子,大名周三石,在深圳两年,这是回家过年。问年龄,他比我小三岁。
周三石见面熟,直接就喊我哥,道:“秦哥,你去深圳出差吗?”
“去深圳一家报社工作。”
“秦哥,牛呀,人未到深圳工作就搞掂。”
“朋友推荐介绍的。”
“什么待遇,有没有住房?”
“还不知道那边什么样子,两眼一抹黑。”
周三石惊诧道,“深圳工作太难找,全国各地人才都往那涌,竞争激烈,找工作很不容易的。”
“对了,周兄,你在深圳做什么?”
“我现在边打工边上学。现在深圳大学,学的装潢设计,平时在一家广告公司跑单。”
“工资高不高?”
“怎么说呢,做业务的,不谈底薪,靠业务量拿提成。”
小伙子人实在,说话不遮不掩的,很坦率,给我印象颇好。
我本来心里一直犯嘀咕,半夜到广州,是留是走?在家想过,一直犹豫不决。周三石知我担忧之处,拍胸脯大承大揽道:“你下飞机跟我走,我们乘夜班巴士往深圳。夜班车是乱,不过没事,我常走,驾轻就熟。”他说话慢条斯理,很有教养。
我知道可以跟着周三石走,虽只一面之缘,但只一眼,就感觉他值得信任。
正月里,广州一派南国风光。一下飞机,湿热扑面而来,包围了我,眼镜蒙上一层雾气。上飞机前,满世界棉袄、呢子大衣,一下飞机,满眼裙子、体恤,已然另一个世界。可以看出来,摆渡车上北方客长袍大褂,很不合时宜。一下摆渡车,我马上脱下身上薄棉袄,塞到箱子里去,只穿一件长袖卫衣,仍觉躁热。
走出机场,看到一个璀璨的城市在夜色里闪耀着。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霓虹灯闪烁着醉人的光芒。广州冬夜一点不冷,在我眼里,路边芭蕉树摇曳着夏夜的惬意。我深深地呼吸一口南方的空气,隐隐花香让我全身毛孔舒适地一一张开。此时,若能呷上一口啤酒,定当酣畅无比。眼前的一切让人觉得新奇,我早被眼前富有异乡情调的繁华都市深深吸引。
我和周三石坐出租车来到广州火车站,刚下车,就被一群拉客广东佬包围,满耳朵听他们叽里哇啦的,我一句听不懂,间或有人说几句蹩脚广东普通话,我勉强听得懂。广东人体型、脸型、皮肤、口音,都让我觉得迥异。天,已经深更半夜的,车站仍然这么热闹,人山人海的,而我的家乡连云港,此刻早已经进入梦乡。
“大哥,我来帮你拎行李啦,是去深圳吗?”一位穿皮鞋不穿袜子的拉客仔操着广东蹩脚普通话小跑过来,拉住周三石臂膀,抬手要帮周三石拎行李。
周三石摆手,拒绝他拎包行为,问道:“嗨呀。几多钱一位?”(是呀。多少钱一位?”)
“三十五文。”(“三十五块。”)
“三十文啦?”(“三十块啦?”)周三石还价。
“好啦,好啦,就系呢架车,请啦。”(“好啦,好啦,就是面前这辆车,上车。”)
“几点开车?”
“十二点五个字啦。”(“十一点四十五分钟。”)
“到深圳,大概凌晨四点半,”坐在前往深圳夜班车上,周三石说,“离我住处不远是连云港驻深圳办事处,内设宾馆,我先把你送那住下,明早再联系。”
“好嘞。刚才听你们说白话,怪怪的,一句没听懂。”
“说的白话,粤语啦。不说白话,车费起步跳,广东佬宰客,开口就是50元。”
“哦。”
“秦哥,你工作有眉目,比什么都好,找个住处就好。”
“等到深圳后看看什么情况再说吧!”
“连云港驻深圳办事处座落在罗湖沙埔头村里,村里很多老乡扎堆,我看你就在沙埔头村租间房最合适,老乡住一起方便,有事能相互照应一下。我住我二舅家,在台湾花园,离沙埔头村直线距离一百来米,去找你玩也方便。”
我从口袋里拿出报社地址给周三石看,问道:“这沙埔头村离建设路距离远不远?”
“挺远。”周三石拿纸条看了,说,“建设路那边是繁华商业区,房租贵,三居室里一间,月租都起码2000元起步。”
我伸了伸舌头,这次来深圳花580元买了张机票,身上剩下不到一千块钱,已是我工作几年来全部积蓄。
“你没必要在那边租房,沙埔头村门口有个中巴站,上班坐23路过去建设路,十分钟一班车,很方便。”
到了深圳,已是后半夜,天际早微微露出鱼肚白。
落车地方,周三石招手拦了“的士”,把我送到连云港驻深圳办事处招待所,又等我登记好,进了房间,方才离开。
当周三石再来敲门时,已是中午。我开门让进周三石,打开窗户通气,发现窗外树影落在地面上,被压缩成一团。
周三石道:“秦哥,你新来乍到的,我尽地主之谊,中午请你吃个饭。”
“等我刷个牙洗个脸。”
周三石对着洗手间道:“我很喜欢喝深圳老金威,比家里王子啤酒好喝,一会,带你尝一尝。”
出宾馆门来,周三石先带我在沙埔头村里转一圈,挨家挨店铺介绍,这家卖什么的,那家做什么的。村子不大,几百户人家,全盖得农民楼,统一的四层楼。
周三石介绍道:“这里原是村子,都是稻田,深圳发展起来,这些泥腿子上了岸,全部盖房子出租,全发了大财。深圳寸土寸金,你看,这些农民楼也叫握手楼,楼间距很小,楼挨着楼,两家人站阳台上,可以握到手。”
我仔细看了看,果真如此!
周三石带我走进一家“潮州人饭店”,道:“我经常来这家吃,潮州菜做的很地道。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我不挑食的,吃什么都能适应。”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潮州菜。
周三石递菜单给我,我哪里会点,忙摆手道:“你点吧,我不挑食的。”周三石点了几道特色潮州菜,有潮汕沙茶牛肉丸、豆角炒肉松,菜埔蛋,还要了一盘蒜蓉炒空心菜,又要了六瓶金威啤酒。
第一道菜端上来后,周三石拿筷子点着道:“这豆角炒肉松是正宗潮州菜,腌料腌过,还加了点沙爹酱,吃起来很入味。”
我吃了一筷子,味道确实不错。我算开了眼界,道:“家里豆角、肉放一起加酱油小火炖,没想到人家同样食材却能做得如此精细。”
周三石道:“食在广州、味在潮州。”
第一杯酒,我端杯站起来敬周三石道:“感谢兄弟一路帮忙!”
“本是老乡,又是兄弟的,还客套什么。”周三石一口蒙掉一杯啤酒,抬手给我再满上,道,“广东这边喝酒风俗习惯不好,不劝酒,想喝酒自己倒,我刚来深圳时很不习惯。”
“也是,客人自倒自喝,怪怪的。”
“有一次,一广东佬请我吃饭,还带了几个兄弟过来,开桌子时,让服务员先拿两支啤酒来。日特的,还不够我菑菑牙缝的。在连云港,什么时候一桌人喝酒拿过两支啤酒的,每次都是先拿一扎子。”
“还北方人喝酒爽快。”
“你什么时候去报社报到?”
“明早过去。”
周三石端起杯子来道:“来第二杯。”我喝掉。周三石看我剩有杯底子,道:“新浦街兄弟,喝啤酒没有养金鱼的!”我只好再次拿起杯子,把剩酒一口蒙掉。
酒后,话匣子打开,我问:“你怎么想到来深圳?”
周三石文静外衣褪去,现出豪爽本色来,道:“没考上大学,天天街头散混,有一次打群架把对方臂膀打折,派出所天天找我,就跑来深圳二舅家躲灾,来了就不想回去。”
“你这兄弟我算是交下了,一看就仗义之人!今天,必须我请你,算感谢你一路帮忙!”
周三石道:“说好我请客的,别争了!”
结账时,我和周三石拉扯一番,要抢单,周三石坚决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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