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对每门学科的第一堂课都曾无限期待,倒不是求知若渴,大概是对新老师“求见若渴”吧。在漫长而枯燥的学习生活中,外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似乎都能在我们塞满字母和公式的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在瞻仰过教政治的田老师苦大仇深的面孔,欣赏过数学谈老师洒脱不羁的风姿后,不知怎的,对即将登台的英语老师,我们则充满了无限期待,内心深处,总觉得教英语的老师,外形上应该更酷,骨子里再外带那么点洋气,才算得上形神兼备。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随着坐在靠近门边的探子同学的一声惊呼,教室里,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摁下了静音键,我们全都收起嘻哈原型,正襟危坐。只见来人上身随意地套了件宽大的白色老头衫,下着宽松的运动短裤,腋下夹着一本卷起来的书,踢踏着一双人字拖,葡挞葡挞地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一时间,几十双眼睛一动不动,几十条血管刹那凝固,在我们有限的人生里,看到造型如此酷毙的老师不啻于偶遇火星人,更牛逼的是,面对台下一帮荷尔蒙分泌旺盛,青春外泄的迷粉,他连头都不抬一下,大踏步走上讲台,把腋下的书猛地往讲台上一摔,前额上的一绺遮住眼睛的头发,随即朝耳后轻轻一甩,(以后,大约每隔十几秒这个动作重复一次)然后,用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迅速地刷刷刷,三两下手起笔落,在若干粉笔沫飘逸的舞姿里,我们齐刷刷的看过去,黑板上赫然入目两个遒劲潇洒的汉字——刘鹏。
然后,他两只手撑在讲台上,懒洋洋地对我们说:“英语就要多讲多练,以后的课堂我尽可能少用中文,你们要努力适应,下面我们来讲第一课,lessonone”。
又是一个潇洒至极的转身和奔放不羁的英文板书,当然,附赠的还有那一个呈优美半弧形的甩头功。
可以说,高一时的英语老师刘鹏老师,第一次上课,就用他那一口很溜的美式英语,举手抬足间,时不时流露出的慵懒而随意的贵族气质,(尽管课下有不靠谱的说是假洋鬼子)完全镇住了我们这帮土妞和傻小子。
而他完完全全俘虏了全校每一个活物,还是在1992年的冬天,他老人家只着短袖短裤,手持一把红樱长矛,迈着轻盈的步伐,从教工楼宿舍通往操场的大道上,如运动员入场般神情自若,在零下十几度的永中操场上摩拳擦掌,舞刀弄枪,而且不打哆嗦,看过几场真人秀下来,我们这些弟子集体臣服了!
这件事后,我曾无比遗憾地脑补了未来几个场景:刘师傅虚弱地躺在床上,挂着吊针,额头敷着毛巾,或者,英语课再也不见潇洒的他站在讲台上独领风骚……
可惜这几个场景纯属意淫,钢铁侠刘鹏老师若无其事地照常上着每一节课。
后来,在某个冬天,在偶像的激励下,我也试着只穿衬衣,单裤(功力不济,没敢照搬),在我家后院的雪地上操练了一遍第二套广播体操,结果,从未打过吊针的我,第一次尝到了在手背上扎针的滋味。
有一次,他突发奇想,让我给班里同学上一堂英语课,课前,他提前把他的教参给我,嘱咐我该怎么讲,哪里是重点等等注意事项,蒙恩师信任,我熬了一个通宵把那节课背的滚瓜烂熟,我多想像他一样口若悬河,“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我多想像他一样潇洒从容,“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呀!
那节英语课,当我扭捏不安地站在讲台上,用蹩脚而生硬的英语“读”单词和语句时,他则依旧穿着那件宽松的白色老头T,左手支愣着下巴,塌着肩斜坐在我的座位上,不断颔首,微笑。一看到他那招牌式的刘式微笑,那永远看起来轻松自在的神情,浑身绷紧的肌肉开始一点点的松弛下来。
时至今日,那神态和表情在时间里已经浸泡了二十多年,每每想起,依然是那么清晰而明确。
后来,他不教我们了,听说与我们学校一个长发齐耳的美女老师恋爱了,再后来,听说他考上研究生,离开了我们学校,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一只大鹏,展翅飞往更高更蓝的天空。
时光不老,却把一路跟跑的我们一一变老,有些话也许早已随空气当场蒸发,有些画面却如礁石屹立不倒,那些永驻心头的美好和感动,恰如第一场冬雪过后,兀自翘立枝头的几枚树叶,风吹不走,雪落不掉,时光磨不灭!
亲爱的帅而酷的刘老师,一别经年,你的武功可曾晋级?你的身体可曾依然倍棒,依然那么耐冷,与季节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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