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过很烈的酒,写过很美的诗,有过温暖和孤独的故事,遗失了旧梦迎来了风尘,往后余生只愿颠沛流离。”他在卡片上写下了这句话,放进怀里那本书中。
“我的心之所向?可是云淡风轻?”他在质问自己,喝尽杯中的酒,想起了迢迢往事。
“远方的故乡有一片湖,水波松散,湖面穿梭的木桥堑通八方。四季各时,湖畔都会被染上不同的颜色,尤其冬夏——幽静的霜雪和明媚的晚霞。”
他告诉我,他说:“以前听《南山南》就是《南山南》,现在是南山南,以前听《关忆北》还是《关忆北》,现在却是关忆北。曾经仅是感同身受的歌谣,如今竟跌得碎寒夜,一纸风花雪月,也诉不完举世愁肠。”
“我曾摘下一片梧桐叶,在很久很久以前……刚开始,我以为是轻风、初阳,是盛夏,后来才发现是落灯,是断梦和残花。”他认真的说着,我不忍心去打断。
“我把梧桐叶夹在一本喜欢的书里,像卡片一样,到哪儿都带着,”他又饮尽一杯酒,继续说:“让它永远待在书里,想用书保护它的脆弱,舍不得打开,一直带在身边,直到有天我想再阅读一遍那本书。打开时,你猜怎么着?”他端起杯子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笑靥中流透的苦嘲。
“嗯?”我不该妄加揣测,只期待他公布结果,尽管我心里早有了答案。
“它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和色彩,像落灯和断梦,是残花。”他有些悲伤,“我不曾想到过它会变成这样,在我摘下它那一刻。”
这正是我心中的答案。但我绝不会雪上加霜,况且他已醉意三分,很快便将不省人事。把一个醉酒悲伤的人想说的话给说完,是极不明智的做法,无疑会让他更加悲伤,我要做的就只有倾听,认真的倾听。
“然后呢?您接着说。”
“请稍等一下……”他轻轻闭上朦胧睡眼,靠在椅子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是这样的:于是,我开始后悔——我不该把它移到完全不属于它的地方。如果我没摘下它,那个秋天该多美呀!可是人呐!总是自私的,这世上有谁不会为了自己着想?怕是只有傻子吧。”
“那么,最后您把它怎么办了?”我很想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儿。
“最终我选择了放开它……”
“放开?怎么放开?”我打断了他的话。
“我捧着它回到那棵梧桐树下,把它放在了松松散散的落叶堆里。我发现它果然在这儿更美,真的,它就该这样。”他叹了口长气,“那个秋天,我是在忏悔中度过的。”
“就因为摘下了那片梧桐叶?”
“是的。我兴许早该想到结果,也该明白不应该这么做,但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明知它不适合我,却又舍不得。”他又一次饮下一杯酒,瓶里所剩无几了。
“既然舍不得,那为何不一直留着它?”
“不!我不该束缚它的自由,它应该是轻风,是初阳,是盛夏。”他眼眶里装着星星点点的泪花,快要流出来了,又被他尽力挤了回去。
“我给您说个故事吧?”我征求他的意见。
“洗耳恭听。”他很情愿地回答。
“从前有一只很爱美的蝴蝶儿,可是她出生在深邃的森林里,高大的树木遮蔽了阳光留下阴影,她宽大的双翅被黑色覆盖着。她所向阳光,于是开始追逐,飞啊飞,飞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很远很远一段路程。终于,她找到了喜欢的地方——有草原、湖泊、遍地的野花、朝阳和晚霞。慢慢地,她宽大的双翅开始变得修长,深黑的色斑开始变得缤纷……”
“谁告诉您的,这个故事?”他问。
“一个总说谎话的朋友,他说是蝴蝶告诉他的。”
“谢谢您美丽的故事。”他深情说。
“不,别客气!”我婉拒道。
“先生,您喝酒吗?”
“嗯,可以来一点。”
他把瓶中的酒分进两个杯子,我们一同饮尽。
他颤颤起身,说:“再见了,先生。”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您坐会儿再离开吧。”
“不了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的一生就是风尘仆仆的一生。”
“等雨再下会儿吧,您看,枕头都湿透了。”
……
他最终还是执意要离开,拿着我赠的长柄伞。不过外面好像没下雨,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晚,准确一点应该是二十四日凌晨四点,夜很深,风也很大,他身上的便士都买酒花光了,月亮也落了……
先生走后很好 先生走后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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