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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疆】第二十章 胭脂(6)

【屠疆】第二十章 胭脂(6)

作者: 西西惟亚 | 来源:发表于2021-05-16 18:38 被阅读0次

    蒯丹见他眉心紧锁,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头疼吗?”

    邯羽唔了一声,“眼皮子老跳!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这是跳的哪一边?”

    “两边都跳得得劲。”他说笑般的,“总不见得财祸一起来吧!”

    蒯丹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同他分析道:“都说咱们男人有钱了就管不住自己,要去外头花天酒地。大约是原帅在魔都城里发了横财,跑去烟花巷子寻开心,所以你才两边都跳。”

    “去你的!”他作势就抡拳头要揍他,“再胡说八道,当心老子抽你!”

    南沙军的副将叹着气,“魔都城那里也没什么消息传来。原帅趁着烨帅不在,让你带着我们出来打仗,也不知道烨帅出关归营后会不会为难原帅。”

    “要为难上原的话,他早派人过来把老子顶替了。”邯羽不以为然,“他能把上原怎么样?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他还指着上原手里的沙家军来跟穆烈较劲呢!”

    “咱们在外打仗,豁的是命。原帅和烨帅在内与他们周旋,斗得是心计。”他终于把邯羽的胳膊缠妥当了,遂打了个结,“要是说起来,我觉得还算是我们这些人的日子舒坦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至少痛快,不用头疼那些勾心斗角的伎俩。”

    “在哪儿都是一样的。”邯羽一副过来人的老成,“区别只在于你的对手是谁。”他兀自将受伤的左臂用衣袖遮掩了起来,语重心长道,“我们现在与妖族和北枭周旋,不能再用老一套的打法了,那样实在太被动。老蒯,你要明白,守住了青翼山并不代表我们赢了,青翼山被攻陷也并不代表我们输。谁能笑道最后才是真能耐。”

    蒯丹倏尔想起出征前上原在主帐内同自己说的那番话。再看看眼前这张稚气未脱但浑身冒着一股子沧桑感的少年郎,他这才领悟了那一日上原话中的意思。

    此刻坐在自己身前的,早已不是当年坚守着南疆的飒三娘,也不是当初意气风发跑来柜山投军的乡野猎户。在经历了这所有的一切后,邯羽的眼界变得更为开阔,他已经不满足于一味地死守,他对战况有自己的想法,继而变得更具攻击性。

    然而最让敌人恐惧的是,他还这么年轻。未来数千年的岁月,他依旧能驰骋沙场,带领魔族将士屠遍疆域宿敌。甚至,还有那些居高位却无所为的魔族蝗虫。

    蒯丹开始有点怀疑那一日玄烨拿恶毒话来激他的真正用意了。

    也许,那位南疆大军的主帅就是想激起他年轻的热血,昂扬的斗志,让他看清自己,看清局势。继而又使了一招提前闭关,好让上原放虎归山。

    “老狐狸啊!”蒯丹不禁感叹,“这才叫老狐狸!”

    “啊?”邯羽莫名其妙,“说谁呢,老蒯?”

    蒯丹摆了摆手,眼中竟流露出了一丝嫌弃,“反正肯定不是在说你!”

    邯羽受了那目光,抬手就又准备揍他,“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和玄烨一样,说话爱说半句!赶紧把这臭毛病给我改了!”

    往自己的床榻上一倒,蒯丹蒙头就睡,“你要是精神好,今晚你守夜。”

    他抄起枕头扔了过去,“我还是伤患呢!”

    “你伤的是手又不是头。”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蒯丹打了个哈欠,“这雨这么个下法,总有种回到柜山的错觉……”他由衷地叹道,“真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看你是睡多了,把头都给睡扁了吧!”

    “六百年前,是一场噩梦,那个时候只想快些醒来。”他唔哝道,“现在则像是一场黄粱美梦,根本不想醒来。”

    邯羽闻言心中登时不是个滋味。

    “三小姐……”蒯丹又呢喃了一声,“三小姐啊……”

    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邯羽实则已是记不清从前与蒯丹相处的大多时光了。印象里,似乎只有他的跟随与唠叨。从小到大,从柜山山间到山谷营地。蒯丹是她的近卫,跟随是他的职责所在。然而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他从跟随慢慢地替她担下了部分的重担。继而在更艰难的岁月里,扶持在上原左右,替她照顾着他。

    邯羽从自己的床榻上挪了下来,坐到了蒯丹身旁,给他提了提被角,遂轻拍着他的肩膀道:“行了,你睡吧!睡醒了,我还在。”

    蒯丹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我老了,三小姐。照看不了你多久了,但这仗一直这么打下去,我不安心啊……我怕……”他顿了顿,“我怕再像六百年前那样……我对不起原帅,更对不起老将军……”

    “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邯羽叹了口气,“还记不记得我小的时候……那个小的时候。”他指的是他还是朝露的时候,“那时我爹把我带在身边带去了柜山。柜山和魔都城里完全不一样。柜山太大了……”他追忆着,“抬头看不见山峰,低头尽是黑土。我性子野,贪玩。我爹要带着沙家军打仗,不可能天天看着我。后来他就把我丢给了你。那时,你大约也就我现在这般大吧!我偷跑去林子里逮野物,你就追在后头看顾我。陪着我玩,陪着我打牲口。一天下来,多半是滚了一身的泥巴,还得自己跑去英水边洗衣裳。但你从来没有过怨言。”

    “有过的。那时,我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并不比别人差,自然也曾壮志凌云过。但你是三小姐啊!是老将军的掌上明珠。老将军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对着三小姐时,眼中却只有柔情。你兴许已经记不得了,但你的第一匹坐骑,其实是老将军啊!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他作为一军之帅,为了哄你高兴,竟甘愿驮着你在泥地上跪着爬。还有你那个拨浪鼓,也是老将军亲手打磨的老鸟晶丹,给你做的。”蒯丹叹息着,“铁血柔情,便是如此吧!”

    邯羽惆怅一笑,“所以,就因为我爹宠我,你的壮志凌云就这么被你自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你是老将军的心头肉。老将军是何其地信任我,才会把你交给我。但我却让他的宝贝被老鸟给捅穿了胸膛。”他顿了顿,哽咽了,“你刚走的那会儿,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如果死的是我,南沙军也不会在那一役惨败。如果死的是我,你和原帅还能好好的,说不定还能生几个崽子,续一续香火。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我挡在你的身前,即便是死了,我对老将军都能有个交代。但……”

    “鹤利安也好,穆烈也罢,那都是我自己大意了才会被人有可乘之机,与你无关。”他安抚着蒯丹,“我自己的疏忽,怨不得任何人。”

    “我是个愚人,是个粗夫。我没有穆烈那般深的城府,所以也看不出那小人的阴险。但我至少能挡在你的身前,替你挨刀,为你舍命。”

    “都是让这雨给浇的!”邯羽叹道,“你要是再这么婆婆妈妈,信不信我把你拖到外头去让雨把你给浇清醒了!”

    “你就是一张刀子嘴!”蒯丹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你现在自己也是个男人,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嘴甜一些,原帅才喜欢!”

    “就他那人……”他嗤之以鼻,“我要是嘴甜一些,他都能上天!”他遂把自己往自己的榻上一摆,“得了吧!吵吵闹闹也是一种情调。我与上原,不适合浓情意蜜整天腻歪,现在这样挺好的!”

    “现在这样?”

    邯羽迟疑了少顷,“不都说久别胜新婚嘛!虽然我们还没成亲,但想来大抵也是一样的。分开一阵子,待到再见,老子总会看他更顺眼些!”

    “原帅那张脸你要是还看着不顺眼……”蒯丹促狭道,“那大约只有烨帅那张脸能看了。”

    “得了吧!好看当饭吃呐!再好看也不是老子的人,老子才不稀罕!再说了,就他那死德行……”他颇为嫌弃地道,“说难听点,要是上原是这个德行,早他娘的被老子抽死了。”他又兀自叨叨了一句,“三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当年穆烈都不是他那个叫人捶胸顿足的死德行!”

    “所以啊,烨帅才是做大事的人。”蒯丹哼唧了一鼻子,“像穆烈那种的,充其量也就是落入米汤里的一坨老鼠屎,搅屎棍一根。即便扶上了台面,台面早晚有一天也要被他给整塌了!”

    邯羽啧巴了一下嘴,“你这后头的两句话,我倒是觉得还挺在理的。瞧瞧现在魔族被他搞成什么样子了!还得在妖王面前低三下四的。以前玄烨在他那个位置上的时候,虽然老打仗吧,但也没那么窝囊过!”

    “没有对比就没有觉悟。我们都能看明白的道理,早晚有一日大家也都能看明白。”他看似随意地补了一句,“等到大家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正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只有混到活不下去了,才会看清本质,继而破罐子破摔,将命也一并给豁出去。不然谁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跟在玄烨后头起兵造反!

    这一夜,邯羽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榻上十分清醒。他越想越觉得这盘棋的路数变得清晰了起来,还有玄烨的布局,以及他的筹码。这所有的一切都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族人的日子过不下去了。邯羽完全有理由相信玄烨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但他同时也意识到,以现在这样的局势继续发展下去,即便玄烨不使阴招,族人的日子早晚也还是要过不下去的。再这么拖下去,魔族迟早要被耗得连跳起来蹦跶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与其熬到山穷水尽时再垂死挣扎,还不如趁着现在尚且兵强马壮之际做个了断!

    他猜玄烨也是这么个打算。细细想来,他走的每一步都可谓是剑走偏锋,亦是在铤而走险。在柜山设计穆烈是那样,现在留着他这个不怎么听话的人在西疆打仗也是那样。

    邯羽自认为深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但即便如此,他上辈子还是在这上面栽了跟头,吃了血亏。仅凭这点,邯羽还是佩服玄烨的。因为如果换位处之,他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事。

    雨水在半夜停歇了下来,还了青翼山一个清新明媚的初晨。

    蒯丹迷迷瞪瞪起床时还在嘀咕,“这雨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老天爷这说翻脸就翻脸的脾气,倒是同柜山有的一比。”

    “哪儿能同柜山比!”邯羽嗤之以鼻,“柜山那鬼天气才真是活见鬼了!”他继而道,“眼见着夏天也不远了,是得下几场雨,把地润一润,才能盼着秋天有好收成。你也是应景,外头下雨,你打呼。呼噜响得就跟打雷似的。”他遂还有些好奇,“对了,你嗓子疼吗?”

    蒯丹细细品了品,摇了摇头,“我不疼啊!”

    邯羽叹了口气,“行吧!我瞧你这说话的精神气也不像是嗓子疼的。”他遂招了招手,神秘兮兮地道,“老蒯,你来!”

    “有话跟我说?”他遂麻利地坐上了邯羽的榻,恭顺地低着头,“你说!”

    “一会儿我问你,你老实答,不要有顾忌。”

    蒯丹闻言正襟危坐,自作聪明地答道:“你放心,这六百年里,原帅一直在柜山,没其他相好。”

    “谁问你这个了!”

    “那你要问我什么?”

    “问你点儿你不敢答的话。你别油嘴滑舌,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老子不抽你。”

    蒯丹愣了愣,怯懦地缩了缩脖子,“我怎么觉得你是要套我话,一会儿还是要抽我一顿。”

    “我是在问你话。”邯羽有些心烦地摆了摆手,“你哪来的那么多疑神疑鬼!”

    南沙军的副将两手往衣袖里一揣,安静了。

    “我昨夜寻思了一晚上。从前咱们在柜山的时候,基本都是老鸟打上门来了,我才带着兄弟们杀出去。”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一脸的沉思状,“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打法太保守了?”

    蒯丹一脸拘谨,他刚把手抬起来,邯羽的火气就跟着上来了。

    “老子让你说实话,别给我扯些没用的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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