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羹

冯老三是镇上有名的美食爱好者，常流连于各个美食摊点，今日，小镇上来了个卖肉羹的小贩，因为技术不错，做的肉羹不仅好吃且价格又便宜，故生意火爆，吃过肉羹的人都觉得这肉羹的肉虽然吃起来陌生，却异常的可口好吃，令人回味无穷。

这日，冯老三也来到了摊前，点了碗玉米肉羹，此时街上已没有多少行人了。在小摊昏黄的灯光下，冯老三隐约看到，这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皮肤白皙，相貌清俊，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个厚厚的金丝眼镜，像是个正在求学的大学生。冯老三见青年切肉的姿势有些奇怪，便调侃道：“你这切肉的样子好像那主刀的医师啊。”

青年抬头看了看冯老三，笑道：“叔，不怕给您笑话，虽然我也是个医生，但偏偏是给死人看病的。”

冯老三有些惊讶，“死人？人死了，哪还要医生？？”

“叔，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人死了，虽然不要医生医治了，但这人的死法千奇百怪，有自然死的，病死的，被车撞死的，被人用刀杀死的，用药毒死的………这都是死，只是死法不同；而我们的职责就是利用我们所学的知识来帮助刑警判断出这人的死因，帮助警察进行破案呢，叔。”

“哟，是这样子呀，不错嘛，小伙子，有前途啊。”说完，冯老三又觉得有些奇怪，“只是，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卖肉羹了？？”

青年的脸有些发红，“叔，家里父母供我长大求学不易，我就想着，这不是放假了嘛，就想做些事来补贴补贴家用，又刚好跟母亲学了手厨艺，就想着租一辆小推车，到这来卖肉羹了，虽然赚得不多，但至少应付自己吃穿还是够的。”

“不错嘛，年纪不大，却也知道体谅父母了。”冯老三从兜里摸出烟来，点上。“听你说话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外地来的？”

“是啊，叔。”青年将调制好的佐料和切碎的瘦肉丁一起放入锅中“叔，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人了，这肉也就刚好只能凑个两碗，咱一人一碗，也不收您钱了。您看行不？”

“既然如此，那小老儿就不客气啦”

冯老三又从兜里摸出烟来抽着，青年将煮好的肉羹从锅里捞出，撒上葱花，醋和辣酱，端到了冯老三的跟前，和冯老三吃了起来。

“叔，这肉羹吃起来怎么样？？”

冯老三吃了几口，又添了几口汤，细细地品尝道：“嗯，不错。这瘦肉丁啊，切得刚刚好，大了耐嚼，小了无味，你这年纪轻轻能有这功夫着实不错。而且这佐料也配得行，胡萝卜新鲜，玉米香甜，料酒醇厚有味儿，吃起来荤素相和，既不会太单调，也不会过于油腻，实在是不错啊；还有这肉，是用两种肉混合做的吧，我在尝尝”冯老三又尝了几口肉羹，“嗯……有一种是鸡肉，小伙子，你看，我说对了不？”冯老三得意的扬了扬眉毛，青年点了点头，默许了冯老三的答案。可是，片刻之后，冯老三的眉头却皱成了八字，他不断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小心再小心，反复在反复的品尝着嘴里的肉，可就是尝不出来这肉是什么肉，“怪了，怪了，这肉虽然鲜嫩，口感好，吃起来有股熟悉感，可就是吃不出来这肉是什么肉呀，难不成这肉是天上来的，地上长的稀奇珍宝？”

青年听冯老三这么一说，不由得笑了起来，“叔，这肉可不是什么珍宝，不过虽是如此，但我也不能告诉您这肉是什么肉，只能说这肉常见却没人敢去吃罢了。您若真的喜欢吃，就多吃几口，要不以后可就没机会啦。”青年看了看冯老三，有些欲言又止，“叔，其实，我请您吃这肉羹是有点私心在里面的……毕竟我独自一人在外，没个亲戚朋友可以说些心事儿，今天见着了叔，就想到了远在老家的父亲，就想着跟叔说几句话。我父亲的年纪和叔差不多，也爱抽烟，抽起烟来呀，也是一根接着一根，只是他的身体，远不如叔这么壮健，近几年来更添了其他的病，身体更差了。”青年说到这，不由得眼眶泛红，冯老三见了，忙道：“这娃子，这啥事呀，想开点，不就一时的事嘛，过一阵子就好了，别想太多了。”

“唉，叔，我知道的。”青年顿了顿，又接着说了下去，“原先报的是医学院，想着学点医术，父母亲病了，也能够帮他们点忙，少让他们吃点苦，可结果，却阴差阳错的成了法医，医的对象从活人变成了死人。不过，叔，我也没有自暴自弃，现在，我可是对人体的身体构造了解得一清二楚呢。”说到这时，青年笑了笑，一阵风吹过，摊点的灯笼有些晃悠，照得青年的脸有些阴暗，“半个月前，母亲打电话来了，说父亲去世了，是肺癌。父亲近几年来病着我是知道的，可我几个月前回去，父亲也没有病得那么严重啊，他还和我开玩笑呢，说是等我毕业了，结婚了，就和妈妈一起替我照顾孩子………”

夜渐渐凉了，昏黄的路灯将冯老三的影子拉得特别的长，青年的身子完全淹没在黑色的洪水里。冯老三递给了青年一根烟，点上后吐了个大大的烟圈，“我原是不吸烟的，可父亲……唉，我家里还有一个幼弟，是我上大学那年生的，今年也该上幼儿园了吧，呵呵，今后，还要大笔的花销呢……家里只剩下一个老母亲了……”青年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其实，一个星期前，我回去过了，父亲已经安葬好了，亲戚朋友也都散了………而母亲和那年幼的弟弟，也不见了……那个家，瞬间变得空旷旷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明明……明明……几个月前还是好好的……”

“那……那你母亲和你弟弟去哪了，你……”冯老三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不幸的年轻人。

“他们？！他们消失了，不见了，永远永远也联系不上了……”青年用手拨弄着眼前的这碗肉羹，“叔，肉羹凉了，但也别浪费了，浪费了，可就再也吃不到这么鲜嫩的肉了。”

“叔，你知道吗？这肉羹，在我们那儿，还有一个故事哩，这个故事，我小的时候母亲经常讲给我听，叔，今个儿我也把这故事讲给您听听吧……”

“我小时候非常的喜欢吃肉羹，可是啊，妈妈总是不让我吃，每当我吵着要吃的时候，她就会拿这个故事来吓唬我，这故事主要讲的是从前呢，有一对家境富裕的夫妇，因为某些原因而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可这对夫妇却又异常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于是乎，有一天，这对夫妇经朋友介绍来到了一座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孤儿。那时候的那个孤儿还没有开始记事呢，自然而然的以为自己是那对夫妇亲生的。”

“那对夫妇也是对实打实的好人，自从抱了那孩子过来，就把那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娃子来收养，供他吃，供他穿，他想要什么，都会尽量的满足他，即便他无理到想要天上的月亮，这对夫妇也会想尽办法给这孩子弄来，哄他开心。”

“日子就这样飞快的逝去了，转眼间孩子大了，考到外地去了。孩子舍不得离开养大他的父母，虽然这对夫妇也舍不得这孩子，然而，这个时候，这对夫妇的心已不完全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了。”

“等到青年一学年结束，回到他日思夜想的家时，他却发现，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是那对夫妇新降生的孩子——是在他离开后生的……从那之后，那对夫妇的眼光再也没有停留在青年的身上，在他们的眼里，就只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直到后来有人告诉了那个孩子真相，他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只不过是个被人收养的可怜的孤儿！！而那对夫妇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怀孕的机会，是因为他们一直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的自己的孩子，而不是一个替代品！！”

青年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叔，你知道后来的结局怎么样了吗？后来，那青年因为嫉妒那年幼的弟弟，就把他的养父母和幼弟给杀了，将他的养父母的心肝挖出来，炖了吃了，把他养父母，以及那强盗般的幼弟的肉切成肉块，加入鸡肉做成肉羹，卖给其他人吃，据说因为他的厨艺好，还有许多人抢着买呢。”

青年吸完了手里的烟，又找冯老三要了根，“可是，叔，您不觉得奇怪嘛？既然那对夫妇从未停止过对亲生儿子的追求，又怎么会把那抱养来的孩子当做亲生娃子来看待？所以，这个故事在我们那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哩，据说那对夫妇对那孩子很不好，常常拿他发脾气，而那孩子又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渴望得到父母的爱，他盼望了一天又一天，怀抱着希望，想着总有一天，养父母会接受自己的，会爱上自己的……可是那新生儿的到来终究是让他的希望破没了，于是乎他杀了自己的养父母和幼弟，吃了养父母的心肝，并将他们的肉剁碎了卖给路人吃。呵呵，叔，这是不是很恶寒呢？但无论是哪个故事，养子终究是杀了他的养父母和幼弟的……”

青年望着远方的月色，沉默了许久，“叔……快吃吧，这肉羹，别浪费了，明日，我也不会再来了……”

“叔，再见了吧……”

望着青年离去的背影，冯老三的神色有些复杂，只是，从那以后，冯老三再也没有吃过任何的肉制品了，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卖肉羹的青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