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第五天
文 | 喵咛先森
图 | 喵咛先森
与Z打交道最多的应该就算是11栋楼1207的房主，也就是Z的房东了。据房东所言，Z是一个守信但极为刻板的人，具体刻板到什么地步呢？房东笑了，你绝对不会想到。他的每个月房租转账时间都是每月七号下午的一点二十三分。Z在其它人的口中似乎并看不出什么疯癫的迹象，在别人眼里他永远是那副恬静又凝重的面容，电梯坏掉的时候帮17层的老婆婆提东西，或是在大厅里帮有急事的母亲照看小孩。说到其他呢？似乎也没有什么了，这个人模糊的像是一个薄薄的影子，似乎看得到，细看又看不分明，似乎是有，但似乎趟趟步子便消散了。对了，房主上楼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回过头来对你说：房子完全是他装修的，但是具体装修成什么样子，他也不清楚，当初这就是一间简装房，看Z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年轻人，想必品味不会太差，装修就完全没有干涉了。
说着，房东用他的钥匙打开了Z的房间。开门的一刹那，似乎有一股冷气从屋内冲出来，你不禁打了个冷战，心想屋里的窗子一定是没有关，既然有暖气，应该不至于这么冷吧。你心里嘀咕着。已经是下午了，整个屋子依旧是灰蒙蒙的。
正对着房门的是开放式的餐厨，一只高脚凳靠在灰色的吧台上，由于过于昏暗乍一眼并看不出吧台的材质，仅是从北边透进来的光打在厨房蓝白相间的墙上，折射在吧台上的或挂着或摆着的形状与颜色各异的玻璃杯，折射在你的脸上。想不到他还有这样这么知性又温暖的一面，Z在你的心里似乎又多了另一个神秘莫测的形象。通常来说一个人在外界所展示的越是偏离自己的本身，他的家便会越加变态的渴望自我的安宁，你的心里不仅对Z生出了一种同情，同情在于在某些时刻，你也可以体会得到的这种行不由衷。作为杀人犯，也会受到同情，这大概是荒谬的，尤其是病态到杀害自己所爱之人的杀人犯。
你迅速的警觉起来，也许这一切的表象也都是Z所布置给别人看的呢？心中一阵毛骨悚然，通常的边缘型人格都会缺乏共情能力，也许正是出于对缺乏共情和对于这种缺失的伪装，制造了Z这种变色龙一般的面孔。
人的感情、言语和记忆都是诡谲的，都是不能分辨真假与对错的混沌。收起心中仅剩的一点点同情心，摸到门边的开关跨进了Z的黑暗王国。
那个人是谁？也许是他杀死的了伽雪，我不太确定。那天我只拍到了一小段他来到卧室这边拉上窗帘的视频，但是没办法看清楚具体相貌。我曾经怀疑他会不会是伽雪的男朋友，看起来身形也相近，但我希望不是这样，想到伽雪是被自己深爱着的人杀死，我就异常心痛。
那个戴着黑帽子的人拿走了伽雪的首饰盒，也带走了两个包，打开过衣柜，猛烈的翻找过书架，他绝对是一个暴戾的人，莽撞的把屋子弄得一团糟。因而我确信那不是伽雪的男朋友，至少在我印象里，他不是那样的一个人。伽雪死于一个陌生人之手，一个强盗之手，大概也和死于我这个强盗手下没什么区别，她不应该得到这样的一个结局。
大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除夕你们也是要放假的吧？
我当天下午确实一直在为困扰几个月的表白而煎熬。这种煎熬已经让我迫不及待，也让我忽略了即将到来的错愕。伽雪前天和她的前男友复合了，小孩子一样，闹了几个月的别扭，但终归他们还是相爱着的啊。我渴望着他们的不和，像是渴望遇到脱离母亲的幼崽。这么说是不是暴露了我的阴暗，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黑暗值得被隐藏了，即便被极力隐藏的，也终将撕开了暴露给世人看，即便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切，关心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坦诚，我作为一个没什么留恋的人，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必要了。
我的房间你们进去了吗，电脑里的一些东西也许会对你们有所帮助。
对，我就是渴望这种占有，即便是这种占有仅仅是满足我自己的私欲，我也会美妙的用其他物质的一切来填补我自身心灵上对她的亏欠感。同时我又为我自身容不得这种黑暗的自我而煎熬，希望自己心怀爱意的看着自己所深爱的和另一个人白头偕老。我恨我自己，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黑暗，更是不可调和的光明。
从小我就醉心于折磨与虐杀所带来的快乐，蜜蜂看似危险的毒刺，被我拔出牵连着细小的肠子，满身盔甲的甲虫其实脆弱不堪，只是一脚就会粉碎，我揪下蚂蚁的触角、扯下蝴蝶的翅膀、掰断蚂蚱的腿，只是为了看到他们无法做到原先轻易就可以做到、本能的动作，看着他们跌跌撞撞或是慌乱的到处乱窜……从小，我就知道这些会引起他人不适的手段。
但与之相对的，是我强烈的伸张正义的决心，我相信恶需要以恶来回报，善也必须以更大的善作为嘉奖。就是这样，将我自己活生生割裂成了完全不能互相接纳的两部分：一部分沉醉于给他人所带来的痛苦之中，另一部分则悔过于这种罪孽。
那天所准备的表白，算是在做什么？也许早几天，这个表白还会显得稍微合情一点。
沿街的摄像头应该都能够拍到我在附近散了几个小时的步。等到我回到家的时候，反倒因为一下午脑子里的折腾疲惫不堪了，所以我就先睡了，直到八点提醒我吃药的闹钟响起来。醒过来之后，一下午脑子里的辗转反侧似乎消减了，那颗似乎被橡皮筋勒紧了的心脏终于恢复平稳了一些，我决定从她的世界消失，打消那个表白的念头，也谈不上是消失，只是像潜艇一样下沉，只是延续这三年里一直所做。现在这种情况下，让我怎么消失呢？
我往对面望了一眼，和往常不大一样，她卧室和客厅里的灯还是是亮着的。那天是星期四，伽雪一般都会在下班之后直接回家，到家之后会到厨房准备一点晚饭，一直到九点多这段时间她一般都是呆在书房，之后洗漱，大概在十点左右卧室的灯就会亮起来，十一点左右她才会关灯。但是当时我并没有在意，烧好水煮上泡面，我便缩在书桌旁继续看我前些天一直在看的小说。
我曾千万次幻想过做英雄的感觉，似乎只有小孩子会沉迷于这种幻想，但是我现在依旧是这样，（笑），不仅仅是对英雄的幻想，你喜欢《白日梦想家》吗？我也非常喜欢灾难片和悬疑片。在地铁上我会想到《夺命地铁》，但是我们头上并没有河水，会想到某一天地面突然裂开一个大缝会怎么办。当然我再怎么想象也不会变身超人，也只能想象怎样尽可能多的救人。
但是你知道那种本应该能给予别人帮助但是却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的感觉吗？我希望那样的话死的是我。
那些天我在看《爱的宝藏》，说是小说似乎不大恰当。在我决定要向伽雪表白的那一刻起，就察觉到了爱情的虚无与难以捉摸，我决定搞懂爱情到底是什么，所以找出这本书。那个时候再看反倒是看起来没有多大必要了，于是就悠悠哒哒的继续翻着书页。
我和她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尽管我希望了解到她所体验过的生活，但是我们终究是完全相异的两种性格。说是我喜欢他，不如说是我被她身上所散发出那种气质所深深吸引，那种气质正是我希望拥有但未曾拥有的，被那种气质所吸引与折服。几乎她所提到的一切都是我的学习资料，她喜欢的电影、演员、动画，我都会再仔细反复回顾。希望从她的任何细节中真正了解她吧。不能说是卑微，只是感到自己的欠缺和不完备。
性格那么好，她一定有一个平安快乐的童年。说过她和我，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我想要变成她那样，所以喜欢上的她；还是喜欢上她，然后想竭尽全力变成她的样子，两者之间最后都已经分不清楚了。如果真的表白了的话是不是心里这些年挣扎的疲惫是不是就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她还喜欢蜡笔小新和神奇宝贝，真是可爱，还在为究竟选哪个小精灵做宠物而苦恼，即便现在还是，你绝对想象不出她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了。
为什么掩盖现场，嗯，或是清理现场？对，我很厌恶那种混乱，尤其是那种混乱的不完美感，这种不完美是绝对不会与她相伴的，尤其我不愿这种不完美伴随着完美的消失而存在。确实，我试图做过抢救，但是一切都已经是徒劳。
即便如此，我相信我能够给你们提供足以查找凶手的证据，我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需要依靠你们了，我曾经希望自己可以亲自找出凶手，但是我知道我自己的短缺。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杀害她的凶手，也许可以找到他的行踪，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最后，我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伽雪死的时候会感到非常痛苦吗？是慢慢的在自己还有意识的情况下慢慢的死去的，眼睁睁的注视着逐渐逼近自己的死亡？还是在一片混沌中逐渐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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