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乐己：《365夜故事》

小时候有个邻居叫军军，他父母是天津人，迁居到我的家乡，北方的一座中小城市，所以邻居们都随他爸妈的习惯，叫他“大军”。可是他很小气。他家客厅旁边的小屋子里，有一个靠墙的小玻璃书柜，里面放着很多杂物和一些儿童图书，他从没有当我面打开过，那是他培养然后封存我好奇心的地方。

隔着书柜玻璃，我曾看到过两种图书，一种是当时烂了大街的《十万个为什么》，我小小年龄就觉得，冲这书名，也不能买，因为我曾默默地在他那书柜前数过，一共还不到十本。就算一页一个为什么，一本至少得一万个为什么，那么要得有十本书才能够得上十万个为什么啊，少一个为什么我都觉得买得亏的慌。

这套丛书的编辑应该是中国“标题党”的先驱。知道真相后他们应该会哭晕，因为其营销策略的失败，竟是来自于我在数学方面的白痴天赋。可另一种书就让我耿耿于怀了近二十年，那就是《365夜故事》。单是封面那浓浓的夜色黑就足以勾魂摄魄了。它就像是一个蕴含宝藏的无底洞，其中的故事可以取之不尽，讲之不竭，每天睡前一个新故事，一年无间断打卡，多赞！比那十万个啥的接地气多了。

《365夜故事》

美国人如果形容诸如“全天候”啊，“打卡”啊，“日更”啊之类，有个说法，叫 Twenty-four, Seven (24/7)，顾名思义，1天24小时，1周7天。也许是数字的原因，每次听到这个24/7，总能让我联想到一家过去常常流连忘返的夜店，叫7-11 (Seven-Eleven)。顾名思义，从早上7点营业到晚上11点。这其实是由美国人在1927年始创的，从冰品店开始，一路成为主营食品便当的公司。后来被日资收购，全球连锁，风格也大都扶桑化。

在美国的这么多年，7-11我只去过仅有的几次，从老板到员工的缺儿几乎百分百被印度人把控，价格不好，食品不好，服务不好。我可能是迫害妄想狂，总觉得三哥发狠时，会往过期的便当里加咖喱来遮味。很多年前还在北京的时候，7-11是我常光顾的地方。价格亲民，食品卫生，服务热情。什么寿司啊、冷面啊，味道吃起来都还比较东瀛吧。尤其喜欢那入乡随俗的“好炖”。这个名字带着一种亲切的“大碴子味”，像是有油红浓香的五花肉、粉条、土豆块、豆角等“东北乱炖”等你入口。

7-11 好炖-来自网络图片

真实的“好炖”，清香绵软，堪称“乱炖”界的一股清流。各种食材任你选，各种数量任君挑。在一个长方形的多宫格炖器中，每种美味都在自己的一方天地等待圆满。员工无论男女，皆笑靥甜甜，用超长的筷子，挨个翻拨着舌尖上的赛东北。我当时24/7都想吃7-11的好炖。可小时候的大军，24/7却连一夜的故事都不给我看，哪怕是半夜也不行。

我问他在什么地方买的，这就好像一个熟人刚买了东西，在你面前炫耀，你问价格，通常是得到打哈哈的回答，不是“不记得了”，就是“别人送的，不知道。” 所以大军说：“不记得是不是别人送的了，不知道。” 我说借，他说且永远说等他看完后。于是我逢人就打听，人人都说那本书就跟烂大街的十万个那啥一样好找，可我找遍书报亭，有的只是各种仿冒品，《365夜童话故事》，《一天一个新童话》，《一天一个新故事》......气的我乱买一通，可是想要的，就是得不到。

今年暑假回国探亲，我给大妞二妞订购中文图书，猛然想到这个儿时的遗憾，就上孔夫子旧书网定了一套。拆开邮包后，我像是打开了一本尘封已久的情书集，我太想知道那浓浓夜色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小秘密了。没想到刚读到目录，就已经趣味索然了，因为大部分故事题目，看着太眼熟，都是我在精读那些仿冒品时耳熟能详的。再一翻看内容，果然，很多甚至不如那些仿冒品精彩。

那时那刻，心情五味杂陈，我是该为买了《365夜故事》而后悔呢？还是该为精读了仿冒品而后悔呢？得到了，却失望，亦是一种遗憾。得不到，是一种美好的想象，至少不是还能让你有机会可以无限希冀吗？得不到，就很可能是24/7念兹在兹，其实比得到的状态来得都猛烈。

最近听到24/7，就在昨天傍晚。最后一门考试监考，一个美国华裔学生拖到最后才交卷子。怒大怒大的阶梯教室，只剩我和她，让那个清冷的冬夜显得更加冷清。你猜对了，要么有话说，要么有礼送。送礼还不是为了说话？还好只是有话说。

没复习，求高分，刚分手，求安慰。在讲堂上，我有两个妙招。单就老夫天生丽质且驻颜有术这方面来讲，确实仿佛大概似乎可以是毫不夸张地说那小伙儿真的有够帅呆了欧耶，更不用说我那鬻了一地的才华了。可美貌与才华在此时用不上。因为她当时的状态比我还自恋：“I love him like no other, 24/7，and he will never find such an angel like me.”（谁能像我这样1天24小时，1周7天的爱着他？他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一个天使级的女孩了。）

不知怎么的，虽然没有细问，但听到她说24/7时，她男友在我脑海中的形象就顷刻立体起来：确乎是一个包着白头巾的印度瘦青年，花方格衬衫，黑皮凉鞋不穿袜子，站在柜台前，执一双炸油条的长筷子，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瞪着大眼，仔细拨弄着东北乱炖，全然不顾全天候爱着他，在考试时还扑棱翅膀的女孩。

当然，这个24/7放在英文语境中是声情并茂的，但翻译成中文就凸显了语言文化上的差异性。我1天24小时，1周7天，1个月28，29，30和31天，1年365和366天爱着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不应是一种持续的状态吗？难道中间还要得空去抽颗烟，喝口酒，烫个头，煮锅好炖不成？

24/7，在我看来，是她想表达“现在进行时”，然而，对她而言，已然是“过去完成时”。姑娘，想开些，另外也放他走。你要是知道中国的“双十一”剁手节就好了，因为你想要的，常常并不是你需要的。

这都是真人真事，当然，只有一种如果，可以证所有为假，那就是，女孩杜撰了这个失恋。而当且仅当她是在杜撰时，我才会把以上的文字列为“第366夜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