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高人指点,安安用弃婴的身份入主陈家,毕竟这年月孩子是不敢轻易捡的。但花妮却不能,原本可以迁户的愿望也在双水村根本没有登记这样一个人而破灭。捡一个,就入一个,但无论如何不能再如此多一口子人。更何况人登记多了,活儿也就更多,谁干呢?
安安要落户,什么身份?想来想去只有登记成陈楞子的儿子才合情合理。所以,他合上快惊掉的下巴,——真的就是捡个孩子当了爹。这爹当的,所有人都夸他不孬。
他从一开始看到安安屙了粑粑的尿芥子要吐,到后来被拉一身都不惊不慌,不止如此,还得赔上笑脸,夸儿子拉得好,拉得妙,拉得爹爹呱呱叫。这么认真的陈楞子谁见过?——没人!所以啊,安安来得真是又好又妙哇。
一切都好,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着,除了陈楞子的身体。今年入秋以来,他的咳嗽更加频繁剧烈,有时甚至咳得整夜睡不好觉。眼看着儿子的精神跟不上精力,老娘捂着胸口喊心疼。同村的贾大夫只说风寒受凉,再往精细瞧却也无能为力。再过几月,天儿稍暖和些时,陈楞子才算是能把气管捋顺喘气了。
儿子的身子渐薄,老娘自然主动担起更多活儿,无论地头还是家里,那个越来越矮的身影总像只陀螺不停地转动。老爹有事,喊“他娘”;儿女有事,喊“娘”;小安安的口齿也渐渐清楚,他喊“老奶奶”。无论谁喊,老娘都马上“欸,欸”地应着,从不延迟。
安安两岁时生了一身水痘。明知花妮带不了娃儿,但疲惫的老娘实在累得睁不开眼,只得让孙儿跟她娘睡。第二天一早老娘就彻底崩溃了。安安已把自己浑身上下能抓到的水痘全部挠破,腥浓的液体粘得到处都是。眼看着这小娃儿像是被苍蝇叮满了的面团,皮肤几乎不剩一块好地方。
第一次,老娘用眼神嫌弃死了这个半傻半明白的丫头,她就那样强硬地从瘪着嘴,满脸委屈,眼中有泪的花妮怀里把孙儿抢了过去。是啊,她已经强忍怒火,换了别人,老娘早就赏巴掌了。
就是从这次爆发水痘后,安安的身体,包括他的小脸儿上,都被密密麻麻的褐色坑点包围了。在没人的时候,花妮就把儿子抱在腿上,用自己那块又小又破的毛巾沾着口水,一下、一点、一片地擦他脸上的疤痕。越擦不掉,越使劲擦。越使劲擦,刚长好的皮肤越伤痕累累。“哎呀,造孽啊你。”老娘这巴掌终于打了下来,疼哭的孙儿给她搂在左边怀里接着哭。得了委屈的花妮钻进她右边怀里也哇哇哭起来。
造孽啊,造孽啊……
累得快散架的老娘眼泪吧嗒吧嗒不停流,——说好的好日子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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