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精一变为村姑,再变为老妪,三变为老丈,花样可谓繁多,生命力可谓顽强。我们作为置身事外全知全能的读者,不由要笑话唐僧和八戒诸人肉眼凡胎看不穿。这多少有点刻薄。认真想一下,要是我们换做他们,所能表现出的,也不外和他们一样吧?
小孩子的毛病,就和白骨精一样,生命力顽强极了,你一说,他当时改了,过不多长时间,又改头换面再次出现。绝对不要期望孩子的某种毛病一遍或者两遍就得到彻底改正。这完全不现实。现实是,这种毛病会在第十次改正后,第十一次出现。
这当然会让教育者灰心,甚至绝望。连唐僧那样有耐心的高僧,都在孙悟空第三次行凶后失去了耐心,将他赶走了事。赶走是什么意思?就是承认自己作为教育者已经完全无能为力,无计可施;就是把原来的教育对象远远推开,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主动解除自己作为教育者的责任。这当然并非表明教育者无能或者责任心不够强,它只表明了教育者面对的困难是多么严峻。在如此严峻的困难前,即使是最优秀的教育者都可能尝到失败的苦果。可以设想,如果心理不够强健,又无法逃离这种困境,等待教育者的或许是精神错乱也未可知。所以我们常常看到,很多家长宁肯多花钱把孩子送到辅导班托管班,而不亲自陪着孩子。非不愿也,实不能也。非不能也,实不敢也。家长可以这样把孩子推出去,可是老师就没有这样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顶住,一边咬牙,一边自修心理按摩术好搞搞自我保健,同时默祷阿弥陀佛保佑。
可是孩子也有自己的苦处。他并不是有意要和别人找不痛快,或者有意和教育者掰手腕比耐心。他只想事事痛快。正因为这样,他的毛病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比如骂人吧。当事情到这个成儿上了,他觉得就是得骂一句人,至于以前是不是因为骂人被老师批评过,有过怎样严重的后果,他此刻全不记得。也有记得之前被批评的,可是不幸得很,即使记得,他多半还是会忍不住张口骂人——因为他是那么情绪化的,自我控制能力相当不足。很多教育者在多次反复后,都会捂着绞痛的胸口质问孩子:“你想想这都多少次了?你是不是有意想气死我?”大可放心,他不是有意的——他根本没有那种耐心,能够把一件事在那么长时间里坚持重复。而且,多少次的重复——听起来就那么乏味无聊没意思,他是绝对不可能做的。对他来说,每一次都是全新的,是与之前的截然不同的,村妇,老妪,老丈,明明不一样,根本完全不同嘛。正所谓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这样生机勃勃地反复,使教育者不得不承认陪不起孩子。既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又不可能置之不理,最好的应对措施是怎样的?还看西游记里。孙悟空做的就很痛快。第一不咎既往,就事论事,不跟白骨精探讨你为什么又改头换面重新来过的问题,就是这一次,认准你不对。第二及时应对,消灭错误于当时,错误来了,当头一棒子打死,不拖延不迟疑。道行深厚的白骨精,也就这样被连根消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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