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大典结束后的第二日,成玉元君便又在第七天的天门口摆了摊子说书。东华帝君的成婚宴虽已是两年前的事情,可那场盛大的婚宴却非等闲小仙能入得了场子的。于是,那些虽然生得逢时却未能得幸亲眼瞧一瞧那几十万年都难遇的盛大场面的等闲小仙,此时都聚在书摊子前听得津津有味。其中不乏一些来听了好几回的老面孔。成玉元君一席男儿装扮,说书摊上摆着敛来的钱财,数量可观。只见她唾沫星子横飞,虽已是日复一日地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同样的故事,却依旧斗志高昂,连喝口茶润润嗓子的空闲都不得。
第七天天门外,一白衣男仙望着那处扎成了一堆的神仙,无奈一叹。也不知这些个小仙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竟个个对那东华帝君的婚宴这么感兴趣。不就是成个婚,有什好说的!
“三爷爷,你就不去管管?”
连宋摇着扇子,“小孩子懂什么!”遂顺便多问了一句,“我那小侄孙儿呢?”
“兔崽子去北海拆二爷爷的龙宫去了。”
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那就好!”
已经长大了也长开了的糯米团子应和道:“拆哪里都比拆天宫要好些!”
“此话在理!”连宋复又一叹,“自你大伯父成亲也有一年有余了,他不回昆仑虚,在外头浪迹……也是可怜!”
“那也是他自找的,谁叫他闲着没事找大伯母切磋打架!烜儿爱面子,败在个女子手下,还是当着一众昆仑虚弟子的面,他怎可能拉得下脸来再回去!”
“你爹娘也不劝劝!”
“父君成日里忙于政务,母妃她最近也挺忙,已是几日不见了踪迹。”
“他们吵架了?”
此话刚一出口,连宋便就有些后悔。夜华同白浅哪里吵得起来!虽说白浅的性子急了些,但夜华可是个模范丈夫。即便平日里不苟言笑,一本三正经的,就像他那大哥一样。但一见到他那媳妇儿便就没了脾气,连原则是什么东西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在感情上,这两兄弟倒真是像得很!不亏是亲兄弟,虽最终不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依旧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差!
“前些时日,十六师叔来过一次。后来,母妃就不见了。”
连宋唔了一声,“看来是去凡界玩了。”
团子咳了一咳,掩了掩尴尬,“说是去办要事。”
“你父君也不管管!”
“父君说……小孩子懂什么……”复又垂了头,很是伤神,“父君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我都已经两万岁了……”
连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父君比较早熟。”
白辰抬头瞧了他几眼,遂望向不远处的人群,亦语重心长,“三爷爷都一大把年纪了,也该开窍了!”
手上的动作僵了僵,遂抄起折扇便敲上了他的脑袋。揉了揉被敲疼了的地方,白辰哀怨地瞥了他一眼,愤愤道,
“三爷爷如此不善解人意,难怪七万年过去了成玉还没看上你!”
“臭小子!”
连宋抬了折扇,便就叫他缩了脖子。
“怎么说你也是阿离的三爷爷,怎动不动就揍人!”
“你小子欠揍!”
“欠揍的是白烜那兔崽子!”长大了的糯米团子顺口就怼了一句。
“你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是明着调皮,你是暗着调皮。本质没差,都欠揍!”
“本还想给你送些小道消息,左右我都欠揍,那就让这小道消息烂在我的肚子里好了!”
连宋看了他半天,看得白辰有些怵。半晌过后,他那依旧年轻的三爷爷终是眉眼一舒,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话。
“那就让它烂在你的肚子里好了。”
糯米团子的嘴角抽了抽,心有不甘之恨溢于言表。
瞧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连三殿下很是满意,扇子在掌心一嗒一嗒地敲着,遂装模作样地转了身。果不其然,他那肚子里藏不住话的大侄孙儿立刻就跟了上来。
“听说昨日的瑶池大典,东华姐夫只提拔了一个下界的小仙。”
连宋的步子甚慢,悠闲地摇着扇子等他继续往下说。
“说是安排了个看锁妖塔的差事。”
顿了顿步子,他皱了眉头,“那锁妖塔的镇塔妖已被斩杀,那处也多年无人打理,怎现在突然想起来要派人去看着?”
白辰也摸不着头脑,“那锁妖塔一直塔门紧锁,连烜儿都撬不开,莫不是里头新关进去了什么厉害妖怪?”
连宋大惊,“那兔崽子,连锁妖塔的塔门都撬过了?”
糯米团子咬了咬舌头。
“你父君在你这个年纪,你都两万多岁了,你怎不拦着他!”遂痛心疾首。
白辰尬笑一声,“……我父君比较早熟。”
连宋稳了稳心气,回了身子决定履行一下做长辈的职责与义务,好好教导教导这个早在两万余年轻便已经成年的孩子。
“闲着没事的时候,多读些圣贤书。别整日跟在你母妃后头还带着你弟弟干混账事。你该向你父君多学些,日后你可是要接他位子的。”
白辰睨了他一眼,颇有些嫌弃的意味,“小时候,天君老太爷可与我说过好几回。叫阿离不要同三爷爷似的,没事老跟着苏陌叶鬼混,不务正业。”
连宋嘴角抽了好几抽,遂觉着自己需得寻个时间找老天君好好谈一谈这育儿经。心气不顺,手上的力道便就重了些。扇子扇出了阵飓风,直接将不远处的说书台子给掀到了半空。一同被掀起来的,还有那身无四两肉的成玉元君。心头一惊,连宋赶紧飞身而上去接。才够着那白色的衣角,便被成玉狠狠踹了一脚。于是,重心出现了偏移,他拽着她便朝地上砸去。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嗓子哀嚎,原本齐齐朝后退去躲避飞来横祸的一众听书小仙又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白辰扒开里外共六层人群挤了进去,探头那么一望,便叫他绷不住差点笑出了声。
一身男儿装扮的成玉元君慌慌张张地从连三殿下的身上爬了下来,回头一瞧,便见了地上一大滩的血迹,再一看,身前的那个神仙的嘴角还挂着血珠。她慌了。
“三殿下……”
她晃了晃他,却没有得到他的半点回应。
“连宋!”她又摇了摇他,“你别吓我……”
“这可如何是好!”
头顶飘来了熟悉的声音,成玉抬头一望,便见了皱着眉头的白辰大殿下。慌乱中,她已是六神无主,半句话都说不出。
“我三爷爷可是统领四海的水君,今日被成玉元君重伤,若是落下个顽疾来……”
低头看了看地上不省人事的连宋,豆大的泪珠开始滚落。她瘫坐在地上,哭得有些伤心,场面也染了些晦气。团子瞧着,也是于心不忍。
“我先将三爷爷送回元极宫,找药君来瞧一瞧。若是治不好,再送去十里桃林折颜上神那处救一救。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成玉吸了吸鼻子,忧心忡忡,“我不会被你父君或者老天君扔到下界去吧……”
端着架子的糯米团子愣了愣神,“你难道不该先担心一下我三爷爷?”
垂了头,惹了祸事的成玉元君心烦意乱。也不知道方才是哪个王八蛋龟孙子干的好事,砸了她的场子。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最多断几根骨头,趟上个把月也便好了。好死不死,那老冤家这个时候上来横插一杠。虽知他多半是在装,可这么多神仙瞧着,她委实是有理也说不清,跳进天河也漂不白。若是平日在瑶池遇见了这么个倒霉催的事情,她还能耍耍赖说那老冤家碰瓷,亦或是全当没看见一走了之,叫他自己都装不下去。现如今大庭广众下,遇上了这么个无赖干的这么件缺德事,也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重伤皇子可是大罪,此时成玉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修仙飞升不容易,好不容易上了九重天,得了个元君的悠闲差事,可不能叫这么个没脸没皮的浪荡公子坏了她的大好前程。于是,灵台恢复了些许清明的成玉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哭得凄凄惨惨,模样甚是可怜。
“我怎会不担心他……”她抽抽搭搭地含糊道,“我若是被天君丢到下界去,便就再也见不到三殿下了。他伤得这么重,我也没办法去照顾他……他若……若是出个好歹来……”
成玉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这场戏给演了个全套,连自己都快要感动了起来。
此时,厚着脸皮躺在地上碰瓷装死的连宋三殿下听着她哭得这般伤心,遂也觉着有些愧疚。于是他咳了几声,又咳出了几口鲜血来。骇人的血迹滴落在他白色的纱衣上,格外刺目。成玉赶紧上前扶他坐了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哭得红肿不堪。连宋不敢瞧她,半磕着双眼,装作有气无力。
“不是什么大事,你们都散去……”他又猛咳了几下,顺了好几口气后,方才继续说道,“都围在这处,成何体统。”
围着看热闹的一众神仙被下了逐客令,只得散了去。待这第七天的天门口只剩了他们和糯米团子时,成玉也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她冷冷地瞧着地上的连宋,气不打一处来。
“装够了没?装够了就自己起来!”
连宋遂又躺了下来,“没。”
“那你就继续躺着吧!”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三奶奶,你不管我三爷爷了?”
配合着演了一出戏的白辰朝着那背影喊了一句。成玉回了头,瞪着圆杏似的大眼睛,咬牙切齿。
“去你奶奶的三奶奶,你小子以后再敢叫一声三奶奶试试!”说着,她朝他挥了挥拳头,“你若再帮着这个无赖诓我,就休怪我成玉元君翻脸不认人!你干的那些个混账事,我绝对会一件不落地全都告诉你凤九姐姐!”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白辰心有余悸,“这女人果真如老虎啊!”遂又好心地劝了劝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他的三爷爷,语气诚恳,颇有些任重道远给予厚望的意味,“那位从下界提拔上来的摭舍仙官,据说同成玉走得挺近。你就看开些,那女人对你没意思,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
连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远去的身影,有些走神。
“摭舍仙官……”他念叨了一下这个有些奇怪的名讳,“新来的?”
糯米团子嗯了一声,“司命说他的身世挺有趣。”他顿了顿,“不过比他的身世更有趣的是他的名字。本名叫王丢丢,道名叫王拾遗。据说他是个弃儿……”
“等等……”连宋登时愣了神,遂面露恐慌,“你……你方才说那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三爷爷……你这是……”
“他叫王……王什么?”
“王丢丢……唔……王拾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