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赶了箱网,鱼儿受了震。今年请的工人不如往年,鱼拉网的少,鱼身上还长了红斑。
今天要在庙兴湖里下药。
天气灰蒙蒙的,感觉要下雨。
老戈送完幽若回来,带了一桶药,又去拿水泵。我坐在门前换胶鞋,对面杨婆婆剁红薯的声音咚咚响。
前方,简老头在油菜地里扎了个稻草人,穿着破烂衣裳,挂着塑料袋子,风一吹就左右摇摆。
我起身,走到猪屋里拿水泵,看见柚子树上站着一只鸡,咯咯地叫。树那么高,不知道鸡是怎么飞上去的。我家的鸡晚上不上笼,又跑来了一只公鸡,扇着翅膀飞到树茬里,跃到树丫上。一个树丫上挤着四五只鸡,也不怕摔下来。
我提着水泵放到车厢里,老戈已经启动三轮车了。我又赶紧走到廊檐下,穿上雨衣下台阶,地面上被踩得油滑光亮。
这时隔壁的陈妈过来了,她约婆婆去张叔家扯榨菜秧子。
“德英姐,搞么事滴啵,我们搭车去扯菜,少走段路。”陈妈笑嘻嘻地对婆婆说。
路口子,看见戈家幺婆和兰英妈朝我们家走来的,幺婆怀里抱着小孙女,一脸的幸福。
“红,你回来啦。这是去干啥?”兰英妈穿着工整,头发梳得光溜溜的,满脸笑意地招着手。
“幺婆,兰英妈,我们去湖里干活呢。”老戈在旁边说。
我扭过头对婆婆说,你们明天去扯菜啊。我挥挥手说。老戈启动车子驶向大路。
路两边是青青的油菜田,几棵栾树亭亭而立。风吹过摇响小铃铛。
走到屋后,田旁边多了座新坟。坟地边的杂木、蓬草枯黄了。彪叔去世的前两天,还拖了教会的人去学习。过了一夜,人就没了。
人的一生真是短暂,很多时候还不如一根草。
戈姑姑门前,看见几棵橘子树。橘子黄了,满树的黄果子与绿叶子相间,很好看。她正在摘橘子。
前方,年迈的彭爹背弯得像煮熟的虾米,拄着棍子,眼睛又花,走路比乌龟还慢。我们下坡时刚好遇见上坡的他。
走到江明的渔池边,看见路边的构树被砍了,枝子蓬到路中间,大车走不过。我问老戈,是不是书记安排人砍的。
“咧怎么可能呐,书记才不会管这破事,自家池子上的自己砍。”
我沉默着,到了庙兴湖,车子停在仓库后面。门口停着自行车,公公提前来了。
我打开门,拖出大水箱到船舱。大船小船停在一旁,船绳绑在构树上。
我把地上的枯枝捡起扔到一旁,踩平长出来的细桩子,方便走路。
“东西拿齐了没有,我解绳子哈。”
“都带了。”船头用塑料袋裹着,老戈解开说着。
船头地面上都是黑乎乎的油印子。舱里落了些杨树叶子,我接过管子往水箱里注水,他拧开盖子倒药,药黑乎乎的像墨汁,有点刺鼻。药水和清水混在一起,变成了米汤色。
水箱灌满后,他拿起摇把摇响船,突突突地响了一会儿就停了。
他蹲下来一看:“完了,袋子搅到轴承盘里了。”
这时,公公从前面堤埂上走来了。
“你这是在干啥呢?我裹了一层,你又来裹一层,这下好了,全搅在里面了。”老戈皱着眉头说。
“往年也没见你裹船头啊,我弄好了,你就别再弄了呗。”
“你摇船的时候咋没检查呢?”
老戈不说话,掏出烟,打火机啪的一声,火亮了,烟燃了。
横堤上,王涛骑着自行车缓缓而来,他停下车,站在构树下问道:“辉哥,怎么了?船发动不起来吗?”
“是袋子缠到轴承盘上了。”老戈边说边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慢悠悠地吐出烟圈,烟圈缭绕上升。
“那可有点难办,袋子会越缠越紧的。”王涛回应道。
“把老虎钳子拿来。”老戈说着站了起来,对公公说道。
公公转身走进仓库,拿出了钳子和扳手。
接过钳子,老戈蹲下身,仔细地在轴承里一点一点地将袋子撕下来。
此时,天空开始飘起了绵绵细雨,我拉起帽子戴上。湖边的风很大,我双手抱在胸前,今天只穿了一条裤子,真是冷呐。
仓库旁的楝树上,鸟雀起起落落,白色的楝树果子一串一串地挂在枝头。我们这里有句俗语:“好吃的楝树果子还能挂到过冬啊。”这些果子是苦涩的,鸟儿们并不吃,它们比人类还要精明。
它们在枝头欢快地跳跃、鸣叫,我静静地看着,竟有些入迷。
我忍不住问老戈:“快修好了吗?要不我们用竹竿划吧?”
公公接过话茬:“要不,把船头卸下来,你过天拖到漳河去修。”
船头是在漳河买的,别人亲自来安装的。老戈一脸鄙夷地说:“咧说轻巧,你自己去啊。船我包得好好的,你又来插手,尽帮倒忙。”
公公不再说话。
他今年在湖里喂了几回鱼,投食机隔两天就坏一次。有天投食机还倒在了水里了,前两天把增氧机也弄倒了。
他跟婆婆说,他就碰了一哈,歪了。婆婆说,你咧话说滴,鬼才信。
老戈说,我们喂了这几年都没问题,他一来,摸什么坏什么。
公公的脾气非常倔,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由他说了算。哪怕他已过了70岁,是不是因为当干部的年代太长了,所以什么都想掌权。哈,我作为儿媳妇,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老戈有时也说,真是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有时候观点都不一样,父子俩一说话就要吵架。好在婆婆的脾气很好,什么都顺着公公。
这时,王涛接了一个电话,说:“辉哥,我先走了哈。”
我又问:“现在几点了?我们都没带手机,12点要接幽若。”
“10点半了。”王涛回答。
“那你先回去吧,11点半我们还没回来,你就去接幽若。”老戈盯着轴承盘,撕下袋子的碎屑跟公公说。
天气越来越冷了,船尾被打湿的地方也渐渐干了。我坐下来,抱着膝盖,心里不停地祈祷,希望船能快点修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次摇响了船,船修好了。
他把船开到湖中间,大声地说道:“水管拿低一点,溅得到处都是。”
我蹲下来,把水管头搁在船沿上,水喷出来哗哗作响,尾部留下一道白色的浪花。
船开到前方转弯时,我看见莲叶已经全部凋零了,在风中摇摆着。莲蓬枯萎了,有的折断,低着头,显得零落而孤寂。它们一点点地折断,最终隐没于淤泥中,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湖的尽头,低水位的浮萍薄薄地铺了一层,绿茵茵的。
船转弯了,我拿起管子站在船头。嗯,是顺风,我很久没有坐船了,站在船头晃悠悠的。我怕栽在水里,又往后退了一步,水里的鱼四处逃窜。有一条蹦得老高,划出了银白色的弧线。
第二箱水快要喷完时,船头突然熄火了。老戈再次摇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问:“是没油了吗?”
“前两天刚加了油的啊,船头估计是彻底坏了。咧个老头子尽帮倒忙,哎……”老戈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们用竹竿划吧,也快。”我安慰着他。本来半个小时就能干完的活,硬是耗了一上午的时间,真是瞎忙。
我们把船划了一趟,药洒完了,就上岸了。把船绳子绑在构树上,把东西收拾到仓库里锁好门。
我拍了拍身上的草渣,爬上车。抬头看见路边有一大丛粉色的水蓼花,在寒风中摇曳,姿态万千。花穗饱满,低垂着,很惹人喜爱。看着它,我感叹,万物都有它们的生存之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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