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得晚了,清早六点多赶到河边的时候,牛爷干瘦的像风干的鸭子一样的身体已经站在河中央了,鞋子呈八字胡乱踢踏在河堤上,网也收了两个。我和弟弟站在河堤上眺望着地摊般铺开碧绿的麦田还有其中织锦一样绚烂耀目开得肆无忌惮,淋漓尽致的金黄色油彩花,寻找我们的村庄,辨别那些被林木半遮面的房子里住着哪户人家。经过河面的风挟裹着水汽拍过我们的脸。春寒料峭。
牛爷是村子里的一个独居老人,住在一栋自己早起来的简易房子里。因为他急性子,脾气火爆似炮仗,一天噼里啪啦好几次,谁的面子都不给,所以得了这么一个外号。
这条河在我小时候水还是挺深的,河面上经常有白鹭优雅地翩翩掠过,不过它已经旱了好几年了,最多不过是最近两年才多多少少悄悄聚了些水。不多,大概刚到牛爷膝盖,最深的地方左不过到大腿。牛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傍晚蹬着辆破三轮车到河里下午,第二天早上五点再蹬着咯吱响的三轮车去收网。抓到的泥鳅拿去街上卖,小鱼小虾则自己吃,吃不完的就送人。村子里不少孩童都吃过他捉来的虾。
听弟弟说,牛爷每天清早一个人来收网,网浸了水变的很重,毕竟上了年纪,他有时候会栽倒。不过,通常他累了,就点支烟坐在河边静静地抽完。他面朝着河默默地坐着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想他逝去的前半生?那些年轻的时候?还是他的后半世?那些未知的不敢掉以轻心的日子?那些平常不会想到的或者刻意遗忘的心事会不会泛滥上来!面对着空寂无言的大自然,他会不会在想到什么的时候狠狠拧着眉头叹口气?弹烟灰的时候会不会心烦?或许有另外一种可能,面对着自然 时间开始变得寂静,平日里的烦躁也开始变得平和,一开始的歇息忍不住变成长久的放松。
汪曾祺曾写到放鸭是最寂寞的,因为一个人面对鸭群,不像面对通人性的牛羊一样,可以跟他们说说话。但像牛爷这样,或许更寂寞吧。一个人在天色微明尚岸的时候,在田野间的裂缝里面对着溶溶流动着的小河,周遭的一切还在朦胧的睡意或者假寐中,连嘎嘎叫着不听人讲话的的鸭都没有,唯一相距较近的只有刚刚抓上来的鱼虾,但它们只是冰冷的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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