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一片三十亩的河边沙地,早年长满了柳树和荒草,是河畔孩童们放牛打柴的乐园。
卖给对岸商人挖沙之后,沙地就变成了河水的部分。河面越变越宽,竟然有了湖海的气势。
沙就那么被淘走了,一车又车,一船又一船,剩下河心堆积的粗石。几十年后,石堆里长满水杉和水草,自成了河心小岛。
捕鱼的,捞虾的,拾螺的,船来人往,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在变化中的景象。比如河畔变成了湿地公园,白鸥成群,鸳鸯结队……。
沿河大道不知啥时候从对岸伸过触须,先是陌生车辆时不时开来视察。提出修河边堤坝后,规划范围之内,拉了红绳围起来。
村长并没有开会,或者以口头书面告知。围起来的河地里,青菜葱茏。知道村里人心里很有抵触情绪,为首站出来反对的,是村长的弟弟华叔。
他偷偷与聚集的众人说:三万五每亩确实太少,别的地方四五万一亩呢。强制征地我是怎么也不答应的,大家都不要去丈量,也甭签字。
许多人心里便有了底,人都齐心,都没有签字看谁敢动!
挖机来一批轰走一批,如此三两次。那些老爷大妈心里还暗暗骄傲,特别是杨菜,每说起来,笑得咯咯脆响。
可是河地突然就丢了许多菜。叫人笑不出来了。辛辛苦苦的成果,叫人给篓了去。
我种的几十棵白菜和一垄豆角,杨菜的铁薯,以及白头老伯家的生姜……丢了十几麻袋。大白天的,居然没有谁看到哪个干的。
就是开来村里的车辆有问题,打着工作的旗号,到乡下来当土匪和蛮子!就是那些吃剩饭的。杨大妈很气愤。一句一个强盗直指规划局那些人。
于是告到村长那里去,村长和他老婆都说,若有此事当然干得不对,我会到上头给你们反映。看似跟着声讨了一番。结果对方却说,没有的事,定是你们村自己人干的。
我们村从来没有这样大规模丢过东西,家家户户临河的作物都丢了,那脚印子,都是皮鞋的。贼不承认是贼,你啥都没办法,大妈气乎乎地说。
她正说着呢,一队人马朝杨菜大妈家走去。门开着,大妈息了声,赶紧从后门躲了开去。那些人到门口叫了他们儿子的名字,看着大门洞开,屋里没人。抬头看看屋檐下的电子监控摄像头,最终是没有跨进门。
疑惑半天,才明白杨大妈家正新建房子,最不能得罪的首先就是规划办。
不遇找茬还不知道,丢几个菜算啥。
哪能句句土匪强盗,不依不饶。这还让不让人好混了?这不是任自己引火烧身么?
事情就这样平息了,谁也没再说什么。
四五辆挖机没几天就开出五六米宽路来。村里悄无声息的。九十多岁老祖母,驼背弯腰踱步到家门口,跟我说,河边种的菜得赶紧收了,不然被挖掘机铲平了可惜。
铲车是伯父让开进来的吗?伯父是村里小村长一级的干部。啥事儿得罪人,都叫他干,美其名曰,管理事务。有人嘲讽他是村长的猎犬。
不是,老祖母赶紧摇头。那临河的五六米不是自留地,是垦荒出来的。她解释。意思是即便如此,也不存在占用。村民在河边开垦的地,说归公就归公了。
说是那部分量出来,入公家账户。村长们一合计,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腹诽的不少,公开来说的再没有。
华叔看我到河地去,以为我会阻拦生事。其实,每个人都不说,我又能说啥。
本来是想打电话,问下叔怎么回事,怎么办来着。
叔说,你家老板回来了,你赶紧回去。现在河畔筑坝工程都是我在做。谁也不敢闹,隔壁村闹得最厉害的,被公安局抓起来了。
原来于你有好处,难怪……。
我说话向来直接。
这是利民工程,坝筑起来,路修起来,以后对谁都有利。他贼笑着。
嗯,当然。大局我晓得。心说,果真人也是他,鬼也是他。蓄谋好了见利就倒戈。
以后开发过来,拆屋,卖地,必然一派新城的繁荣昌盛。谁管你一个愚民对老屋和土地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在土地变更之前,把土地全变成口袋里的厚厚的钱,才是睿智者。
挖机直开到沙坪中心那河心小岛,岛上比大碗口还粗的树倒得一沟一沟,引得村民竟先出动,去砍一把最后的柴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