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赞泽芜君,丝毫不为私情所动,大义灭亲。于是,他就在那甚嚣尘上的故事里,一遍一遍地,杀了自己的三弟。”
“蓝曦臣,金光瑶已经没有来世了。”
蓝曦臣一次又一次的做着这个梦。金光瑶满身是血的告诉他,他没有来世了,因为他。
其实不论是往昔三尊还是如今双璧,蓝曦臣,都是一个人。
三尊已逝,唯余泽芜;双璧之一蓝湛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归宿。
蓝湛并不能看出兄长心里所想,只能学着往昔十三年间蓝曦臣宽慰自己一般,宽慰着他。
晚风微凉,夕阳斜照山头,云深后山山顶,蓝曦臣负手而立。
“兄长。”蓝湛走近,为蓝曦臣披上披风。天气冷了,蓝曦臣却不用灵力御寒。
“忘机勿忧。”蓝曦臣转身,笑容温润,但到底不如当年。
“兄长,金光瑶已经走了,没用的。”蓝湛难得说这么多话。
“忘机,当初无羡离开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对你说的。”可是你不信啊,就如现在我也不信一般。
“兄长……”蓝湛忽然觉得,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忘机。放心吧,我不会怎样的,我是蓝家长子,是蓝氏宗主,更是天下的泽芜君。”却唯独不是阿瑶一个人的二哥。
“……”蓝湛无言。怕的,就是蓝曦臣这么说啊!
蓝曦臣出关了。
蓝启仁十分欣慰,但又担忧。
一年后,云深来客。
“晓道长。”蓝曦臣看向一袭白衣胜雪的晓星尘和他身旁的黑衣少年。
“蓝宗主。”晓星尘说明来意:“前些天我与阿洋云游之时,得知了救敛芳尊的方法。”
蓝曦臣无神的眸子终有了些神采:“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蓝宗主,你就不要废话了好不好。还是说你不想小矮子回来……也是,当初是谁一剑……”未等薛洋说完,晓星尘便示意他停下。
“蓝宗主,阿洋也是心急着救活好友,言重了还请担待。”
“无事。若晓道长愿意,请讲吧。
“冥府有一物,名为骨生花。骨生一花,可结生人血肉,聚死人魂魄。”晓星尘拿出一卷画:“这便是忘川之主,也是骨生花的主人。”
卷中女子面容清秀、未施粉黛,手执血红花灯,半蹲在骨生花丛中,却是一席白衣,与其不大相称。
“晓道长可有见到此人的方法?”蓝曦臣心急了。
“魂魄离体,亲自去往那忘川之畔。”
“这……”蓝曦臣有一瞬间的犹豫,天下与阿瑶,他迷茫了。
“蓝曦臣,你还在犹豫什么?小矮子可等不得,他……”薛洋还未说完,便又被晓星尘一颗糖堵住了嘴。
“阿瑶……”故人的面庞再一次浮现眼前:“好!我去。”
说罢,将宗主制外袍褪下,徒留一袭白衣胜雪,朝忘羡二人拜道:“忘机,无羡,可能要先麻烦你们一下了。”
“兄长且去。”我们会守着蓝家,守着你。
四个字,包涵了很多感情。
“晓道长,开始吧。”
一行人去了寒室。
薛晓,蓝曦臣三人依次躺在榻上。魏无羡按照晓星尘说的一般摆好阵法,点燃犀角香,手中掐诀。
片刻,寒室中有了层层迷雾,隐有三道人影自三人身上坐起,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魏无羡看看犀角香,未灭,应是成功了。
一条血红色的路渐渐在三人面前愈加清晰。
“晓道长,那女子现在身在何处?”蓝曦臣望着一望无际的忘川,心中想,该去哪里找阿瑶呢。
“泽芜君可是在找我?”一清丽女声自身后响起。
女子面容姣好,不施粉黛,手执引路冥灯,与画中十分相像。
“我是忘川之主,冥以歌。”
“冥姑娘,我.……”蓝曦臣正欲说明来意,却被冥以歌打断了。
“我知泽芜君此行所为何事。但泽芜君可是想清楚了?骨生契一旦缔结,再不可毁约,否则……”冥以歌顿了顿:“神鬼共诛,魂魄俱散,再无往生。”
“我,想好了。”天下与阿瑶,我要阿瑶。不管天下与阿瑶如何,我与阿瑶之间,终是我没信他,终是我蓝曦臣负了他。
“如此一来,便好。”冥以歌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这便是骨生。若不是因着多年前敛芳尊曾救我性命,这花,我是断不会送出的。”
“多谢冥姑娘。”蓝曦臣接过锦囊,转身离去。
“留步。泽芜君心急了些,我还不曾说过这花该如何。”
“需用结契者精血为养,浇灌七七四十九天,二十一天时,以心头血滋养。待骨生成熟,再以一魂一魄为引,引敛芳归世。”冥以歌也知,这确实很难做到:“若泽芜君现在反悔,尚且来得及。”
“不悔。”两个字掷地有声。
“如此,便好。”冥以歌笑着送他们回了人间。
魂魄复位后,蓝曦臣手中攥着那朵骨生。望着蓝湛,笑的自然:“忘机,我怕是,要坏一次家规了。”
“兄长且去。”蓝湛一直是那四个字。这四个字,足以支撑蓝曦臣。
翌日,百家传言,泽芜君又闭关了。
四十九天,必须日日用精血浇灌,一天都不可少。
虽然蓝曦臣是修仙之人,但这一下,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若不是有蓝湛为其输送灵力调息,怕是撑不过的。
骨生契光是结契,便有三死劫。
一,结契之时,骨生是否愿意认你为主,助你还故人魂魄;
二,第二十一天时,不仅是精血,且是心头血;
三,期满,一魂一魄为引,先说能否受得了生魂剥离之痛。至于能否成功引得敛芳归世,都是后话了。
·第二十一日。
是要取心头血的时候了。
这血,也是须得蓝曦臣自己动手的,若别人帮着,那便失效了。
所用之刀,是冥府的。名为花刃。
花刃由冥府十五层寒水地狱寒莲湖底千年寒冰打造。锋利至极,朔月与其相比也是黯然失色。
“泽芜君,你可想好了?”冥以歌将花刃递给蓝曦臣。
蓝曦臣笑笑没说话。
冥以歌也便没再追问。
其实,蓝曦臣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骨生种下的那一刻起,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成了定数。
蓝曦臣拿起花刃,出鞘,刀光流转。他解开外袍,露出洁白的胸膛。一点一点的没入自己的身体,真的很痛。阿瑶,一定更痛!
觉得差不多了,蓝曦臣猛然拔出,血迹斑斑,落在蓝白色的家袍上,晕开,宛如骨生。
刀尖血入骨生花,结海楼。
蓝曦臣却再也支持不住,重跪于地。花刃脱手,在地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响。
“兄长!”魏无羡眼疾手快,将蓝曦臣扶住。
蓝湛则运起灵力,搭上蓝曦臣的手腕。
“不可。”冥以歌却拦下了蓝湛的手。
“若帮了泽芜君,便是坏了契约。”
“兄长他……”蓝湛更关心蓝曦臣的安危。
“我来吧。若不帮,几乎没人可以撑过今天;若帮了,骨生会感到生人之气的。”冥以歌让忘羡二人将蓝曦臣扶至榻上:“我乃忘川之主,本属忘川,这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冥以歌收回花刃,藏于袖中。
素手微拂,蓝曦臣胸口血痕变得很淡很淡。又拿出一只银瓶,将瓶中之物倒在蓝曦臣胸口的伤痕上。
蓝曦臣幽幽转醒。
“这是雪山藏莲,有助于疗伤。今日我便在此,有什么问题记得叫我。”冥以歌起身拂拂衣袖,离开了。
“多谢冥姑娘。”蓝曦臣有气无力的谢道。
“应该的。受人恩惠,忠人之事。”
因着药效,蓝曦臣迷迷糊糊昏睡了一日。
待他醒来,已是半夜,云深已宵禁。静室那厢也早已熄灯。今日,他们定是累坏了。
“阿瑶……”蓝曦臣望着半开的骨生,出了神。
骨生是极美的,但那个眉间一点朱砂的人,更美。蓝曦臣如是想。
那人带走了蓝曦臣的一世芳华。若不是得知骨生可以为其还魂,蓝曦臣怕是,再无芳华。
因着地处深山,云深的夜是很冷的。
蓝曦臣却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他径自走出寒室,上了后山。
夜本凉薄,孤独的夜更显凉薄。
他竟有些怀念那段“毕生之耻”。
但那样的经历有什么好怀念的?一切,只因那个唤做阿瑶的少年。
那个真正单纯美好的账房先生。
“二哥。”恍惚间,蓝曦臣似是听见了金光瑶的声音。
蓝曦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甩了甩头,自嘲的笑笑。
“二哥。”可声音却愈发真实。
“阿瑶?”蓝曦臣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金光瑶就消失了。只能试探性的问问。
“二哥。”金光瑶回答。
“阿瑶!”蓝曦臣转身,看见了那个眉间一点朱砂的伶俐少年。
“二哥。”金光瑶总是笑着,朝蓝曦臣伸出手。
“阿瑶!别走了。”蓝曦臣奔向金光瑶,伸出手臂欲将其揽入怀中。
“二哥。”金光瑶笑着摇摇头:“我不走。”
“阿瑶!”在揽入金光瑶的一瞬,有什么东西被刺穿。
“阿瑶……”蓝曦臣缓缓向下倒去。
“蓝曦臣。疼么?”金光瑶指着蓝曦臣胸口的很生。
“阿瑶……我……”蓝曦臣没有回答,只将手抚上金光瑶的脸。
“蓝曦臣。今后,不必再见。”金光瑶挡住蓝曦臣的手,拔出很生,将蓝曦臣向后猛推。
“阿……瑶……”蓝曦臣向后倒去。身后,是云深悬崖,万丈深渊。
“阿瑶!”蓝曦臣用尽毕生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句“阿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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