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是什么时候从大杂院搬到楼房里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家那一带是市中心,是市区里最早拆迁的地方。拆迁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上了大学,大约有三年的时间,她家是在外面租房子住的,租住的那套房子院子挺大,离市区挺远,最要命的是挨着火化场,但是,即使这样,我们放假时还是要去吃喝玩乐。——那天送别贺爸的时候,我们随灵车往火化场前行,还有一个同学说:“我记得贺儿家还在这附近住过的。”我们齐声说是。那时候的贺家,是有魔力的。
等到她家回迁之后,我们就已经各奔东西。我、小九和贺都是在太原上的大学。我分配到了我现在的学校,小九因为父亲调任太原,便留在太原某医院工作;贺呢,她考了研,之后又去吉林大学读了博,还顺便衍生了一个励志的爱情佳话。等到她女儿呱呱坠地的时候,我女儿已经10岁了。我带着女儿去探望她,那是我第一次去她家居住的楼房。仅去过那一次,因为她很快就把爸妈带到上海去了,一去就是十年。
小九没有去过贺家的楼房,但是她这次导航的终点还是设置在了那里,在她的心里,那里才是我们心目中的贺家。她不知道,贺爸贺妈这几年都不在那边住,因为楼层太高,老人家上下不方便,他们是随着二儿子住在电梯房里的。两位老人2019年底回来看望儿子,本想着只是过个年,没想到因为众所周知的事情被困在了这里。转过年去,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贺爸因为脑梗,瘫痪在床,便再也没有去过女儿家了。贺是他们老夫妻俩最宠爱的小女儿啊,是他们的心头放不下的牵挂。贺爸即使是脑子糊涂了,心里也一直是想去上海的。不是去享受,是要给女儿去帮忙。
贺二哥家的小区很大,我和小九都不知道是哪个楼,幸亏有我高中同桌老马提前等在小区大门外,才顺利地找到了他家。楼下摆满了花圈,一片悲伤气氛。一进门,贺迎了出来,和我们俩抱头痛哭。她终究是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她后悔,李大夫已经告诉她老父亲不久于人世了,她回来住了一个星期,看父亲吃了安宫后精神还好,加上学校里有事情繁多,便回上海了。回去五天后,父亲去世了。她说:“我为什么要走,能有多重要的事情非得回去,我再也见不到我爸了。”
贺妈妈也是满脸悲戚之色,她拉着我和小九的手,依然是那一口亲切的寿阳话。我们安慰她节哀,要保重身体,说着话便眼泪长流。再说什么,似乎都是徒劳的。死者长已矣,生者多保重吧。
小九在贺家呆了一个小时,便匆忙告别了,她还要赶回去上班,我们仨,这是近二十年来第一次重逢,时间却是这么短暂。我送她下了楼,楼下已经来了其他同学,又是一场同学聚会。老贾班长从上海赶回来了,小九的老公小明和赵博士从太原回来了,李大夫夫妇去上海探望生病的女儿,也赶着飞了回来。我们,是贺的家人啊。
原来,我们的友情已经持续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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