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机场外,高宝贵看着川流不息疾驰而过的汽车,眼花缭乱。东看看,西瞧瞧,把肩上的包往上拉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爸,”高燕见父亲局促的样子,拉了拉男人的手招呼着。
“大哥,咱们先回家。”秦朗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招呼大家上车。
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端上来,精致的盘子,搭配巧妙的装饰,高宝贵看着每盘里不多的菜品,拿着筷子却迟迟不敢下筷。“就这点菜,够谁吃?一筷子下去就没了。”心里想着,却不敢开口,也不好总是看面前的男女。明亮宽敞的饭店,四处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高宝贵感觉像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这个土老帽。
高脚杯内的啤酒,有气泡从底部不断的上升,在露出水面的时候,有些气泡破裂开来。
“爸,你吃菜呀!”高燕看着父亲紧张的有些发抖的手,按上去,给父亲夹了一块白斩鸡放在面前的盘子里。
“你吃,爸爸自己夹。”高宝贵从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一口菜放在嘴里。
“大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了一些菜,你尝一尝爱吃哪个。”秦朗客气着。
“都好吃,都好吃。”高宝贵吃惯自己家院子里长的菜,没有几次下饭店的机会,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感觉都很好看,却不知道该吃哪一个。
一顿饭下来,高燕和父亲没有说多少话,高燕儿的眼睛时时瞄着自己的父亲,灯光映照之下,父亲那张黝黑,满是褶皱的脸,显得越发的苍老,背也更驼了几分高。高燕不知道带着父亲来这里是对是错,接下来的日子是什么样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宝贵感觉比自己干了半天农活还要累,还没有吃饱,更没有吃出菜是什么味道,至于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更是无从谈起。
牧亚南楠在广东的家,整洁明亮的三居室,女人给父女二人分别准备了各自的房间。
高宝贵站在宽大的床沿上,摸摸柔软舒服的床单,手迅速的缩回来,看看没有人看着自己,试着一点点坐在床上。噌一下,又赶紧站起,刚才感觉整个人好像是陷进无底的深渊一般。再慢慢尝试着坐下,软软的感觉,很舒服,整个人感觉飘飘的。
一夜,高宝贵睡的并不舒服,早晨起来,费劲的翻个身,身下的床单随着身体出现褶皱,腰有隐隐的酸痛感。在老家,躺在热乎硬实的大炕上,一睡就是一宿。软床坐着舒服,但是着实睡不惯。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女儿不上班的日子喜欢晚起,估计牧亚楠和她的男人,这会儿也一定还没有醒来。高宝贵心里想着,翻身下床,拉开窗帘,站在窗边。
城市的早晨大街上已经车来车往,穿着黄色马甲的外卖小哥,疾驰在路上。这里的清晨没有鸡鸭鹅的鸣叫,没有隔壁村刘老头卖豆腐的吆喝声,也听不见老四媳妇,早起招呼孩子们,赶紧起床的喊声。
从答应陪女儿来这里,高宝贵有生以来第一次坐了飞机在半空中,飞行了4个小时。想到这高宝贵,摸摸自己的耳朵,机翼的轰鸣声,震的耳膜,生疼的感觉再次袭来。摸摸耳朵还在,外面的气笛声还可以听见,自己的耳朵没有聋,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空姐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祝您用餐愉快!”飞机上免费的午餐,牧亚楠和秦朗两个人都没有吃,原因是不喜欢。高宝贵,却以为那是他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午饭,尤其是不用花钱,那是免费的午餐。
当时看着空姐拿走午餐,高宝贵真想把两个人的都吃掉,可是怕周围人笑话,想了想也没好意思开口,为此心里好一阵懊悔,可惜了那两份饭。
门外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高宝贵打开门看见秦朗从卫生间出来。“大哥晚上睡得好吗?你再睡一会儿,工厂有事,我先出去一趟。”
“你忙,你忙。”高宝贵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简单的应着。
“一会儿亚楠起来,带你们去吃早点。”说着,秦朗抓起外套,开门离开。
“燕子,起来我们去吃早点。”牧亚楠醒来之后推开女儿的房门,“吃完饭我带你上街买几件衣服。”
早餐牧亚楠点了三样,一份广东的肠粉,一份虾饺,还有一份粥。
“燕子你尝尝,这是广东的特色肠粉,还有虾饺,看看是否能吃得惯。”牧亚楠把早点往女儿面前推了推,“你也尝尝,我怕你吃不惯,故意给你点了粥但广东的州和北方的也不一样。”
“谢谢你,我随便吃点就行,不饿。”高宝贵看着眼前的饭满是心奇,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些东西。
“青菜肠是夹了青菜的肠粉,原理和肉夹馍差不多。肠粉的味道鲜嫩香软,爽口滑腻,是广东人的挚爱。制作方法也简单,做的又快。再加上白嫩嫩的肠粉上淋上有滋味的汤料汁,一挑一抹一沾,爽滑的肠粉流入唇齿间,溢出香氛,溢满口腔汤料的新鲜与肠粉的滑爽。”牧亚楠一边吃一边介绍。
“爸,你尝尝,口感很好。”高燕把肠粉推到男人面前。
“嗯嗯嗯”男人机械的点着头。看看女儿享受美食的幸福,男人莫名心里有些酸楚,女儿是属于这里的,这里才是她的家。
早餐后,牧亚楠带着父母二人参观了广州塔,中国第一塔。
广州塔高610米,由五根主塔柱和中心芯柱组成,外形犹如一朵绽放的花朵。广州塔不仅是广州市的标志性建筑,也是一个集旅游、文化、娱乐、商业于一体的综合性建筑。在广州塔内,游客可以参观塔内观景台、旋转餐厅、科技馆等多个景点。
几个人登上塔顶,感受高空俯瞰广州的美景。迅速上升的电梯,高宝贵吓的脸色苍白。高燕看着父亲感觉有点好笑,但连忙拉着男人的胳膊。看看女儿拉着自己的手,男人脸上露出不好意思,尴尬的微笑。
几天下来,牧亚楠陪着两人走走看看,在广东的景点商场穿行。沿街商铺人来人往,拗口的粤语不绝于耳。高宝贵感受着这里新奇和陌生。
夜晚,躺在陌生的床上,高宝贵一次次算计着回家的事,怎么和女儿说,怎么说服女儿留下来。他不能让女儿再和自己回到那个不富裕的家,她可以在这里生活得更好。
一周后
“燕子,我给你报了一个会计培训班,你学成之后到厂子里做财务。自己家的工厂,财务最重要,用自家人放心。”牧亚楠吃饭时对女儿高燕说。
“我可以学会吗?”高燕对自己没有信心。
“没问题。”牧亚楠鼓励的看着女儿。
高燕每天去上会计课,高宝贵一个人在家好像一只看门的老狗,孤孤单单的看着门外的世界,出不去,也融不进。
男人撞在窗前,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男人无聊地数幢,在一个红绿灯路口有几辆白色的车通过,下一个绿灯又有几辆黑色的车经过。
男人到楼下,看见有看孩子的同龄人,以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男人低头看看身上自己的粗布衣服,再看看周围人的打扮自己,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转个圈回来,想进屋坐着,却打不开房门。
从这天以后,高宝贵不再出去,一天天的在屋里坐着,在沙发上坐坐在一起,再到床上躺一会儿。每天晚上女儿回来以后。听女儿讲述学习的事情,不管自己是否能听得懂,但只要女儿讲,他就愿意听。这成了一天中他最盼望的时刻,最高兴的时候。
太阳每天东升西落。高宝贵渐渐感觉自己的身体浑身无力,每天吃的饭也越来越少,整个人消瘦下去。有时干脆在床上一直躺着,连动也不想动。
每天高燕回到家打开房门,都会看见父亲坐在沙发上笑盈盈的等着自己。
一天,高燕进屋招呼:“爸!”却没有听见回应,再看看客厅也没有看见人。走进卧室,见父亲躺在床上,眼睛微眯。
高燕走上前,低声招呼着。男人轻轻地哼了一声,眼睛慢慢睁开,好像很费力气。“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高燕问着,伸出手摸男人的额头并不热,“爸,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医生检查后说:“身体没有太大问题。”
“燕子,我想回家。”高宝贵考虑多日,和女儿开口了。“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回去。”
“不行,你身体这样,怎么可以让你一个回去。要回去,咱们俩一起回去。我陪着你,在老家,我有自己的工作,照样可以养活你。”高燕这时明白父亲为什么生病了!
“不行,这里有你爸妈照顾你,你可以生活得更好,我自己可以的,平日里,你上班,我一个人在家很好的。你放心就好啦!就这么决定了,给我买火车票,明天我就回家。”
高宝贵说着回家,整个人好像浑身充满了力气,立马精神起来。
秦朗和牧亚楠也劝不住高宝贵,只能由着他。几天后,高宝贵坐上了回北方的列车。
坐在车上,看着渐渐后退的女儿,男人把泪水往心里咽。“闺女,咱们父女的情分就到这了!”心里有话,却说不出口。高宝贵,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微笑,朝女儿摆手。
高燕看着渐渐远去的列车,泪水不住的往下落。自己对得起父亲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吗?
高燕蹲在站台上,捂着脸低声抽泣。
“燕子,我们回去吧!”牧亚楠拍拍女儿的后背。
“你走开,让我自己呆会儿。”高燕不知如何面对牧亚楠,秦朗,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养育自己这么多年的父亲。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是那个男人陪自己长这么大;虽然,他没有给自己优越的生活条件,但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
记得小时候,小伙伴佩佩有一个漂亮的洋娃娃,经常抱着娃娃找高燕玩。一次,高燕不小心把娃娃给掉在地上,娃娃不会笑了,佩佩哭了,以后再也不让高燕摸娃娃。
高燕两天不爱说话,沉着脸不高兴。父亲知道后,拜托亲戚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个新娃娃。
高燕抱着自己的布娃娃,高兴的又蹦又跳,每天抱着娃娃睡觉,和娃娃玩过家家,给娃娃梳辫子。娃娃陪高燕渡过童年的快乐时光。
回到老家,父亲一个人,孤单的日子,怎么过?高燕在心底一遍遍的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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