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创：妖精在此修炼

我坐在办公室里，任她在公司门口哭得像个泪人，她好能耐！好本事！功力不减当年啊！差不多所有同事都在劝我出去见一见她。

“毕竟，她当年是有苦衷的呀！”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原谅别人也等于放过自己嘛。”

“你怎么这么绝情啊，她多可怜啊！”

听到“可怜”这个词，总觉得是莫大的讽刺，我无奈地笑了，同事们的善心，被她装惨装可怜而激发的善心，又一次将我推进了我不敢回忆、不愿回忆的深渊。

“咔嚓……咔嚓……咔嚓……”窗户上的玻璃一扇一扇地被砸碎，我和三岁的弟弟在睡梦中被惊醒，弟弟吓得哇哇大哭。恍惚间就看见外面一个人高马大的彪形大汉挥着长棍子猛砸，边砸边破口大骂：“你个贱货，给我出来，你说不好就不好了，你她妈花了老子多少钱？”“骚货，给老子出来！”

我熟悉这人的声音，是我们村的刘二麻子，他是村子里的一霸，不，不够确切，应该说他是我们这里方圆百里的一霸，身上遍布刀疤，监狱里的常客。

“爸，我害怕”我和弟弟躲进了我爸怀里，她却仍在被窝里装睡，刘二麻子冲进屋的时候，她缩在被窝里哆嗦着。

我爸放开我和弟弟，转身一把掀开她的被子，“你给我起来！说，这是咋回事？”

她不看我爸，也不答话。

“老刘二哥，这咋回事？”刘二麻子曾救过我爸一命（我爸小时淘气落水，被刘二麻子救了），所以，这些年来，不管他怎么混蛋，我爸都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二哥。

“你他妈问我？你问这娘们咋回事？”

刘二麻子上前扯住她的背心把她拎起来，恶狠狠的蹦出几个字，“你告诉他，咋回事？”

她看了一眼我爸，又看了一眼刘二麻子，把脸别过去，不吭声。

刘二麻子一拳头挥过去，她满口是血，不敢回头，却突然地大叫了一声：“是你先勾引我的！”

“你她妈再给老子说一句？谁勾引谁的？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

紧接着又是一拳，刘二麻子还没停，我爸赶紧擎住他的手，强挤着笑，：“二哥，咱有话好说，别吓着孩子。”

刘二麻子扫了一眼缩在墙角的弟弟和我，终于停了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自顾自地点了根烟：“好，好说，你这骚娘们整整花了老子六千块，你说咋办吧？”

“六千块？”我爸从不曾这么惊讶，九几年，六千块，基本是一个农户人家两三年的收入。

“咋地？你想赖账？你赖账试试！”刘二麻子似有深意地看了我和弟弟一眼，我下意识地抱紧弟弟。”

我爸也看到了刘二麻子的眼神。

“这钱……我还！”此刻，我爸的脸极度扭曲，我形容不出他的表情，只那头上的青筋根根蹦起，格外地蹂躏我的眼睛。

“好，还就好！”

“妈的，臭婊子，敢耍老子！……”刘二麻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被他砸烂的窗户，北风呼呼地灌进来，我仍抱着弟弟缩在墙角。

她就像今天一样，哭得像个泪人，也像今天一样，可怜巴巴地摇着我爸胳膊。

“友良，你信我，真是他勾引我的，他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跟他，就对咱俩孩子下手，友良……你相信我……呜呜呜……友良……”

我看见我爸的眼睛湿了，他没说话，只是把被子给我和弟弟盖上了。

可她，她从头到尾没看过我和弟弟一眼，倒是看见我爸一动，眼睛直直地跟我我爸走，“友良……友良……友良你要信我呀，刘二麻子是个地痞，我惹不起他呀！……友良……”

她嘴角渗着血，头发披散，背心的肩带也被刘二麻子扯断了，在这个凄冷的晚上，哭得死去活来，不知哭了多久，她真的像要断气一样急速地抽搐起来。

弟弟从我怀里挣开，扑向她，“妈……妈……呜呜呜呜……妈，你咋地了？”

我爸见状，刚才脸上的凝重瞬间就变成了焦急，“红梅……红梅……你咋地了？……红梅？……红梅？”

我在墙角冷眼看着，我知道她是装的。

上次，奶奶要把一对祖传的金镯子给大伯娘一只时，她就这么演了一回，吓得奶奶赶紧答应把两只都给她。事后，我听见她和姥姥聊天说她是装的，她说她吓唬那死老太太（我奶奶）呢，姥姥他们娘俩一阵得意，笑够了回头看见我，略补了一句：“死丫头，你要敢说出去，我就把你卖进窑子。”

现在想想真是好笑，那年我才只有七岁，我知道什么是窑子呀，天晓得她怎么能想起这么个理由吓唬我。

我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过去的，我也记不清当时自己脑子里都想过些什么，或许是我什么都没想，或许，我根本就不愿记得我想了什么。

第二天，我在我爸的眼睛里看到了心疼，看到了妥协。

她醒了，仍没有理会我和弟弟，而是又眼泪汪汪地拉着我爸的手，“友良……”

那梨花带雨的神情，以至于多年后，我看到“我见犹怜”这四个字，就觉得胃里不适。

我们家暂时平静了，我爸比以前更加勤恳，也更加沉默。

她呢，装了几天贤惠，又开始她逍遥的日子了，打麻将、扯闲篇……不过，唯一安慰的是她能按时做一日三餐了，爸爸我们仨总算能有一口热乎饭吃。

直到那天，大伯气冲冲地上门，我们这个家又似那晚北风呼啸。

没玻璃的窗户，是挡不住北风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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