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个阳光明媚的白天,我扯着嘴角笑着,发出“哈哈”的声音,搜肠刮肚的想着各种各样的有趣的事情,然后手舞足蹈的表达着。我身边的人都爱和我呆在一块,我“幽默”且“有趣”。我爱这样的赞扬。
我感到被需要,被喜欢,这样的我对于我自己来说才有意义。
可是又在很多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侧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眼泪从我的左眼流出,越过鼻梁,和右眼的汇合,然后奔赴枕头。它们不分喜悦和悲伤,包含的不过是我对生活的失望。
“你好矫情啊。”在我感到伤心的时候,身边的人总会对我这样说。他们要我看失去健康的人还在努力的寻求生活的曙光,要我看贫苦的人为了饱腹而奔波,要我看遭受打击的人还不曾说过放弃。他们说了很多的故事,想让我知道自己生活的多好,多应该感到幸福。可这样的劝慰,充满了“你别不知足”的颐指气使。
我不敢“悲伤”。
我在黑夜里很久很久,久到忘记拉开窗,久到忘记打开门,我关在一个盒子里,熬着光阴。
我总想着,要不算了吧,要不就这样吧,你看这世界已经不值得留念,没有人真的爱你,也没有人真的需要你,这一世还要奔赴山海,太累了呀,就躺着吧,一直躺着吧。
2019年的一天,在持续一个多月每天保持两三小时的睡眠,还附加了无数噩梦之后,我鬼使神差的去了市四医院,别人口中的“精神病医院”。
我独自一人挂了号,木讷的走到了门诊医生的门口,递过我的病例,医生要我到门口等一会,然后转身后关上了门。
我坐在蓝色的连排椅子上,看着门诊室的门发呆,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让我的大脑昏昏沉沉,视线也开始模糊。门口一个穿黑色上衣,头发蓬乱的女人,牵着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孩,女孩只到女人的胸口,大概还是个孩子。门里传出低声的抽泣声,我自顾自的扣着我的手指甲,“开心的人谁来这呢?”我这样想着,门里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声里夹杂的言语我一句也没听清,过滤下的只有连绵不绝的哭声。人类的悲伤,从不会被感同身受,我对她的故事,漠不关心。
等我再回过神来,门口的母女已经不见了,门内传来了中年女人的声音:“这孩子很久没说过话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走过去,把门诊室的门关紧,又坐到了远一点的椅子上,耳边留下的,只有不知道哪个屋子里传出的“滴滴滴”的机器声。这里的各个大的房间之间,都用铁门隔开,透过窗户看到隔壁的那栋楼,每一层的窗户都是铁条焊的,没看到人走动也没听到声响,整个医院都沉寂着,一潭死水。
医生喊我名字的时候,我以为是幻听,直到确认再三,我才应了一声。
中年女人牵着女孩走了出来,女孩神情清冷,眼神涣散,我以为我是和她对视了,但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她的视线所及。
我走进门诊室,坐在了医生旁边,他抽丝剥茧的把我的生活了解了个遍,我的家庭,我的工作,我的爱情,我的友情,他像是找中心句的高手,一个多小时概括了我二十五年的人生。
可笑的是,他是那么轻易的越过了我的心理防线,那些不知从何说起的悲伤故事,那些不知如何表达的低落情绪,我还没说,他就知道了,原来,人类的悲伤归根究底,大同小异。在医生眼里,没有“矫情”,没有颐指气使,没有“你不该”。他只是温柔的跟我说:“你生病了,会好起来的。”他语气诚恳,眼神坚定,像我去看感冒时的医生,没有任何奇怪的情感,我感到被懂得,被尊重。
医生给了我一个单子,我顺着单子的指引进了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很窄,有一台电脑,还有一个长相讨喜的年轻女医生,女医生要我坐在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把门反锁了,她担心我被打扰。她打开电脑,开始照着上面的题目问我问题,然后把我的答案录进去,都是选择题,只需要回答“时常”、“偶尔”或者“从不”。
她拿着打印出来的我的答卷,递给了我,然后往回走,我起身要离开,她又叫住了我。“小姑娘,你要开心一点,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我笑了笑,她也笑了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她真可爱,可爱到不像个医生,医生不应该是看穿生死的冷漠吗。
我还在回味着女医生的微笑,又被安排在了一个奇怪的椅子上,这次的医生终于像样了,她和另外一个医生聊着中午去哪吃饭,聊着等会要去把刚买的鞋子退掉,因为越穿越不舒服。她把一个网网戴在我的头上,然后在网网上夹满了接口一样的东西,大概十多根,另一端连着一台一人高的巨大机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从我进去到她把结果递给我,全程她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看我报告单一眼,只是根她的同事聊着天。我喜欢这个医生,她看不到我,就不会对我有期待。她不会要求我回应她,不会要求我表达自己,不会要求我接受她怪异的眼神或同情。我喜欢被陌生人忽视。
拿着一叠报告单,重新回到了门诊的医生那。他接过我手上厚厚的一叠结果,认真的看了起来。
”你看,你都已经是中度抑郁了,这个多巴胺有点太低了。”医生推了推眼镜,他低头看报告时,眼镜也好奇得紧。
“我想开点药。”
“你爸妈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
“不知道。”
“那我建议你跟你爸妈商量下,我是建议你住院治疗,因为我开的药可能会有很大的副作用,如果你住院的话,我们可以更好的观察。”
“我还要上班呢,就开点药。”
在忙碌一上午后,我终于有点醒了,于是我开始后悔我为什么要来医院,万一他们把我抓了怎么办,我还要回去上班,还有无数的烦心事等着我,物质守恒,我已经承受了的就不要再去为难别人了。住院更是不可能的,书里说的,戏里演的,精神病院里的冰冷会刺入骨髓。
医生开始写医嘱,开药方,还附赠了我一张盖着大红章的证明,要我交给单位,以便我在家安心休息。
医生不像个医生,他皱着眉,眼里是同情。他一再叮嘱我,安眠药不能吃多,一再重复得说断药可能出现幻觉,要我不要害怕。
他不知道,我其实一点都不怕。
我是下午的时候到的家,我悄悄的把药拿到了自己房里,收在了化妆台下面的小柜子里。我不想被父母知道,我不想他们伤心,又或者,他们会责备我,怪我矫情,让我伤心。既然总不能双赢,就让他成为秘密。
其实时至今日,我都不记得我吃的药名字叫什么,但我却那么清晰的记得,第一晚的睡眠是那么的沉,第二天一早,我的头又是多么的痛。在服药期间,我心情舒畅,通体愉悦,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看穿了世界所有的争执与协调,又看透了得失。仿佛心中压抑许久的一口浊气终于吐出,前所未有的轻松。
也许现在的我依旧会在某一个雨天死气沉沉,会在某一个深夜不自知的落泪,但我的心里,始终都给阳光留有机会,我学会了等待,等到太阳就好了。
在某站上,有一首现场版的《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是中岛美嘉唱的现场版。其实最难过的不是有万千个让自己难过的理由,而是没有一个让自己发泄的窗口,我在每次听这首歌时,就一个劲的大哭,捶胸顿足,仰天长啸。我知道这世上还有无数与我一样身处沼泽的人,所以我不是怪物,只是我的心灵感了冒,我要治好它。
同样,与我有一样经历的你,不知你现在身处何方,身经何事,身负何伤。可总想要你知道,这世上有人与你并肩,与你一样,有些力量可以穿过空间的阻碍,守护你。你在迷雾中蹒跚,却永远不要害怕前行,去接受治疗,去接纳善意,去找回期待,宝贝,你要比常人更加勇敢,你什么都不要怕。
宝贝,我曾经历过你经历着的黑暗,找不到一点星光;也曾万念俱灰,想要化作尘土,可是宝贝,你比我幸运,我是你的星光。请你接受我的邀请,一起去看明天的日出。你从不孤独,也别再失望,分秒流逝,黎明将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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