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紫凰族沙阵。
夕阳西下,晚风浮动,暮霭沉沉。而沙阵却满是肃静。
月初若一身玄甲战服,手中的银剑寒光凛冽,闪耀着月华,猎猎于长风之中,她眉间紫耀石盈盈,红华曼理,已经没有了刚才那殿中执笔落墨的款款柔姿。
在月初若前方,三位长老并肩而立。
“梦盈,退下吧,今日训练你也累了,你去歇着吧。”月初若目不斜视的淡淡道。
“是!”梦盈领命退下了。
原来,这些年不只月初若,就连梦盈也接受了高强度的攻杀训练。
待梦盈退出沙阵后,大长老执扇一挥,顿时,飒飒风起,结界也立了起来。
“公主,”大长老俯身行了一礼。
“长老。”月初若也微微低首回了一礼。
“今日,我等不练阵势,主攻杀招。”大长老沉稳的声音传来:“二长老依旧会布阵,四长老与您过招,而老夫主攻攻杀。公主,听明白了么?”
月初若点了点头,这会儿暮色已沉,视线极容易混淆,且极容易晃眼,对她来说,没有丝毫光线优势。二长老向来布阵水平高超且不说,四长老出招更是变幻莫测,再加上大长老毫不留情的攻杀,此番定是个硬仗。
月初若握剑的手紧了紧。
“是,明白了。”
月初若话音刚落,就见‘哗’地一声,阵势赫赫逼近。她长剑一扫,躲过杀气,脚下一点,便入阵了。
阵内,大雪纷飞,寒风凌厉且刺痛双眼,雪花裹着冰雹袭来,寒气刺骨的让月初若全身温度骤降。她挑唇一笑,这二长老还真知道她死穴,她月初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冷。她快速收敛心绪,运气抵寒。这时,一阵更大的寒冷袭来,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她横剑反拍,脚下顿生云气,转身一闪后,黑影便消失了。
霎时,月初若感觉手臂上刺痛传来,她低眸一看,右手臂已被划破,鲜血淋淋,落入雪地瞬间结成雪莲,妖异而鬼魅。她一咬牙,左手微抬,封住周身几处大穴,防止再流血。眼眸却一刻也不停歇的观察起四周变化来。
雪越来越大,渐渐蒙了双眼,加之夕阳余晖,使人根本看不清前方景象。
风雪,冰雹冰,雪地,残阳倒影,阵眼在哪?
周围很静,静到月初若都能听见自己的脉搏跳动的声音。一时间,四周开始人影晃动,从一变到三。再幻至五,到无数,最后,开始密集向她袭来。
见敌人来势汹汹,月初若眉间的那颗紫耀石骤然大亮,手中结起一道符咒,瞬间风雪停止,周身冰雹开始凝聚,在她结咒的瞬间化为冰刃,瞬间,银光大盛,天地间莲香四溢。待众黑影近身后,月初若手间一挥,浮在半空中的冰刃如离弦的箭向黑影射去,接着,她拿起剑落地一扫,激起万丈的白雪,朝着其中一道黑影攻去。明亮的银光的刀剑之气里,月初若突然身子一侧,腰间又多了条伤痕。
大长老,你还真是下手不留情!月初若挑眉一笑,翻身一个剑身横刺,对方腰身也快速见了红。对方吃痛,飞速推开月初若,月初若疾步跟上,不放过任何反攻机会,单手结界,硬是将来人逼近结界内封死。
还有一人,在哪,在哪……
月初若喘着粗气,四下探视。寒风掠过,伤口上竟浮起薄冰,手臂传来的刺痛更像是入扎入心间的刀。她站起身,努力让自己镇定,再镇定,大长老的攻杀她若一步踏错,必是致命之伤。最重要的是,她一切的训练的结果都会飞书秉承给天君和北君澜。所以,她绝不能失败!
风雪还在继续,累积的积雪已经快淹没脚踝,但月初若依旧不动,额上的耀石盈盈,打开神识,微观着四方。蓦地,一股肃杀之气排山倒海,卷起雪尘滚滚而来,月初若飞快闪身,脚下一点,虽然躲过了那差点没入心脏的利刃,却划破了颈间的肌肤,鲜血再度溢了出来。
来人似乎不死心,四周结界顿起,穹庐之力如山势般呼啸而来,逼得月初若以剑抵之,节节后退。
为何在风雪极寒能发挥得了神力,却如履平地一般,这到底是何阵?眼见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已无后路,可每进结界一寸,便会扬起尘土,敏感的月初若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她飞快的改用单手御剑,伸手触碰穹膜激起的冰雪,刺骨的寒冷传来,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对,明明有尘土,她分明看见了,怎如今没有了?等等……莫非?她顿时豁然开朗,看来,是北君澜把他最得意的舞水阵法传于二长老了。
以尘土作雪,落地无痕,水光而不亮,风烈骨而不湿寒。结界乃隔空之气所化,触及便会有变化,常人根本无从辨别,但她是天命神女,神识已开,月初若微微一笑,大长老,这次,便倒要让你看看,什么是天力!
接下来,便发生了连大长老都吃惊不已的事:
月初若竟丢了银剑,双手交叉于胸前,眉间紫耀石一闪,刹时天光骤暗,日月无光,源源不断的紫气从月初若周身散冲向天空,远远的,如天柱般耸立于天地间。
“这………”
只见那抹身影,发丝纷飞,眸中紫莲像是被鲜血浸染过,紫红的像要滴出血来,身上的玄甲早已被紫色华服取代,无风而飒飒飞舞,唇如血,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居然是透明而泛起雾光!
顿时,天地间已无任何颜色,只有那抹紫色身影,绝尘而立。
这……这是……天颜!
大长老等没有想到,竟然在公主出生的三万年后,再睹如此天颜!那北君澜到底想将公主的本能激发到什么地步?
只见那抹身影水袖翻飞,结印于胸前,一道金光袭来,阵顿时应声而破。天地间,霎时间时银光闪闪,华丽如斯,绝美如斯!
而原本在缠斗的大长老在阵被冲破时,硬生生震了出去。
接着,月初若被震离数十丈,坠于地上不见声响,而大长老也被震得险些昏了过去,伏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色惨白,汗流浃背,嘴角却是隐隐的笑意。
“我的天呐,公主!”
“公主!你别吓我啊!”
梦盈和六长老在沙阵外大声叫着,见月初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们又不能入内,顿时心急如焚!
漫天的荧光点点,夕阳红烈,一切仿佛都在一瞬间定格。
良久,众人见月初若的身躯动了动,接着,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外貌已恢复正常,大家这才皆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好痛!”接着,一连串的脏话脱口而出,开始问候众长老们的祖宗十八代
“真是出口成脏啊!”二长老半天才缓了过来,拂了拂衣袖。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四没教公主文化呢!”四长老也站了起来,瞥了眼在正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的月初若,抬手抹了嘴角的血迹。
过了许久,月初若“问候”完了众长老的祖宗十八代,她又摇摇晃晃的朝大长老走去。
众人心下一惊。
公主……不会是去报复了吧?
而她并没有,擦了擦手中的血迹,来到大长老身前,将一只手递于大长老面前,勾嘴一笑,那模样至真至纯。
大长老微微有些发愣,夕阳已落,血色残阳,只见月初若摇摇晃晃的向他走来,云鬓已乱,发丝裹黏着血迹贴在颊边,似有些狼狈。然后,伸出事先在衣摆上擦拭过的小手朝他伸来,露齿一笑,眸里异常柔和。
可是,那笑硬是让天光失色!一瞬间,他心底竟涌起一阵酸楚,喉间干涩,就着那双小手站立起来。可下一秒,他就被那眼前的人儿用力的给抱住!
“长老……若若爱你。”
低低弱弱的声音传进耳里,大长老似乎被这毫不掩饰的亲昵震惊了一瞬,眸底瞬间交融了似喜似悲的情绪,良久才伸手回抱了月初若。
天命神女,或者说他们的公主, 其实比任何的女孩子都来得细腻。
她是他一手调教长大的,不比他对几位皇子的恭顺和纵容,对公主,他是狠极,也是疼极的。他倾尽毕生的心血来抚育她,教导她。她是他一生最完美的杰作,同时,她也是他一生最爱惜的人。可是,他必须狠心,即便明知如今的她已巅峰造极,六界已鲜少人能伤到她。但为了那个预言,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没有人能输得起她,紫凰族不能,四海八荒更不能。
他垂首看着月初若衣摆上的血痕,心间不免心酸难受。
他知道,她敬他,爱他。她很努力不辜负他们所有人的希望,可却常常忘了,她除了是未来的战神,是天命神女,是君澜上神未来的妻子,她还是那个从小就爱拽着他胡子的小公主。
“公主,我……”
“闭嘴,老头子,别煞风景!”
大长老听了,一时间又郁闷了些。
神殿内,余香袅袅,烛光轻淡,众仙侍一番伺候后,端着瓷盆纱布等一些伤药缓缓悄声退下了。六长老坐于榻旁,一边在运功消退着月初若身上的寒气,一边吩咐梦盈再添点炭火。过了好一阵后,见月初若脸色渐渐润红,才执起她的手塞入锦被里,还尽量小心翼翼不触碰到她的伤口,然后又捋了捋她微湿的散发,轻叹一声。见她睡熟,又瞧了眼天色。示意了一下梦盈,便往殿外走去。
殿外的回廊里,六长老驻足,转身回望着梦盈道:“刚才在沙阵外,你可看见还有他人进去?”
梦盈略一思量,回道:“并无。”
“哦?”六长老略有所思的道:“难道,是我眼花了……”
“长老,您是指?”梦盈有些急切的问道。
“方才公主破阵时,突然银光大起,我在南方阵角似乎看见一人影,可转瞬间却无迹可寻。”六长老向来淡定的眼眸中有一丝的不安。
“您是指魔族……”
六长老颔首道:“此事暂时不得告知于公主,我先去看看其他长老,你回去守着,别叫公主再受了寒。”
“是。”梦盈躬身道。目送六长老身影渐远,她眸光微敛,望了望南边的方向,才转身入殿。
看来,如今这紫凰族,怕是要再起风浪了。
而金晨殿的书房内烛火堂皇,挥退了一众仙侍后,八大长老齐聚,就连一向喜欢四处游历的三长老,也闻声赶赶了回来。空气中,隐隐浮荡着萧杀之气,众人神色庄重,场面十分严肃。
“如今,照老六所言,魔族已盯上了咱们紫凰族,沙阵里那影子,怕不是空穴来风。”四长老道。
“不仅于此,公主的锋芒已暴露,魔族几万年前已经虽退兵,但一直贼心不减。公主之于这四海八荒的重要,天下皆知,所以,魔族怎么会没有动作?”二长老道。
大长老微微拧了眉,声音低沉的道:“老三,把你在外游历时候所见所细细道来。”
众人都知道,这三长老心性放荡不拘,沉溺于游历之事,鲜少回紫凰族,很多人更是几万年也没见过他。殊不知,这三长老只是以游历为幌子, 实则是在六界布满了眼线,专职收集各界密报。
紫凰族不同于其他仙山,是供奉上古大神之地,更是抚育凤凰一族之地。地位冠极六界,如没有精细至极的情报来源,如此地位,怕也早遭来祸端了。
“回来之前,我勘察了一下魔族,魔界几万年前虽兵败,而这些年来却出奇的了无声息,有眼线来报,说是魔界一万年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个魔吏,上谏魔尊,一夜间斩杀数万人,更是覆灭了魔族几大宗族。作风阴狠毒辣,势力不可小觑,而更叫人不解的是,至今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颜,便是魔尊,也是无法亲眼见识到,魔尊因此心有郁结,偏又仰仗他。据说就连天君派去的探查暗线,也是去了无回的,我猜,怕是已叫那人灭了口了。”
“如此说来,那今日的黑影,极有可能是他!”六长老神色焦虑的道。
“天命神女的神力,怕是魔界也有忌惮了。”八长老也是心忧,双唇紧抿着,似一片锋利的薄刃,早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君澜上神也是这个意思,说是咱们紫凰族的结界怕是得重置一番了,只是,近日天庭要开万花宴,花神与他怕是不得闲,待此事一了,他便会来助咱们紫凰族处置此事。”
“老六,此事万不得让公主知晓,尤其梦盈,她与公主亲厚,若是是言语间稍有不注意,以公主和聪敏,定能查其端倪!”大长老面色严肃的道。
“它魔族要敢是侵犯我紫凰族,我必让他永不超生!”三长老沉声道
而神殿这边,梦盈正往香炉里搁置了些炭火,又捋了捋芙蓉帐绸,瞧着公主睡颜安详,又望了眼于软榻上也安然入睡的“豆包”,便安了心,携了烛台, 悄悄退出了殿。
就在梦盈关上殿门的一瞬间,月初若蓦地睁开双眼,眉心微皱,压抑已久的酸楚排山倒海般袭来,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紧紧握起来手早已经被指甲划破,微微暖湿的液体溢了全手。她心念一转,伸手从枕头下抽出一丝锦绸,月光下,泛着浅浅光线。
此锦绸并非一般绸缎,是收集了千年的月光与鲛人泪浸制而成,世间仅此一物,是北君澜亲手而作。
月初若起身走至窗前,伸手推开窗门,霎时冷风灌入,不远处的神殿依旧耸立在那里,带着千万年的恩怨纠缠,世世代代影响着四海八荒。她深吸一口气,就着窗口坐下,手握紧那方锦绸,眼里带着哀伤,久久不散
月初若心下微堵,眼里也泛着酸涩。她嘲讽一笑,自己这个天命神女还真是悲哀,她明明有想爱的人,却不敢爱,她不想爱的人,却注定要在一起!如果,她有一天和北君澜说,自己并不爱他,而爱的人是赤如璧,那她算不算背叛天族,背叛对自己一直很照顾的未婚夫?还有没有比这更能让人绝望的?
这一万年来,流的血,受的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真的都不算什么。即便她知道,一切都是在天意的安排下与北君澜的安排和下!可她还是埋怨,还是委屈,还是辛酸,还是难受!
而她,偏偏沉溺于这千万纠葛的情绪里不可自拔!
这一万年来,北君澜除了给她布置课业,从没来看过她。她知道,他心系天下苍生,心系六界平和,所有的凡尘俗念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给她的关爱与疼宠,也只是为了天界安危,他明明一身神力早已冠绝天下,却甘愿为臣,也是为了苍生能有个更好的守护。
什么都是苍生,永远都是大义。旁人又怎能入得了他的心里?即便,她是他注定的未来妻子!
如此两个心中都没有对方的人,却要在日后结为夫妻,只因为,他们的结合可以让天下太平!
真是可悲,可怜!
月初若用力抹去眼角即将滑落的泪,而此时,‘“豆包”不知何时已转醒,正用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她,似在端详。一人一虎就这样相互注视着,似乎是都想从对方的眸中读出些许思绪来。
良久,“豆包”跳下软榻,朝月初若走过来。行至她跟前,四腿曲地,就这么看着她。
月初若顿时委屈起来,看了看它,糯懦的喊了声:“豆包………”
“豆包”也不语,伸出前掌,搭了搭月初若的背,后又起身绕到她身后坐下,月初若依势靠入它异常温暖的怀里。
“包子……”月初若又唤了一声,转身将脸埋进他柔顺的绒毛里,微微蹭着,好久才又道:“爱上了赤如璧这个新任的妖族君上,我还是真的作了孽,以后被大家知道了,怕是会有报应的吧……”
身后的包子不语,舔了舔月初若的手心,给了她最温暖的依靠。
再次谢谢陌陌帮我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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